堂哥阿进要结婚，四伯便在他家旁边又挖了块地建房子给阿进娶媳妇。阿进为了娶媳妇付出了严重的代价，从此他每天晚上都要到外面守夜，防止小偷小摸的把建房子的物料给盗走了。还好当时是夏末秋开，雨水相对少了点，不然有够他喝一壶的了。
守夜嘛，大家都知道。黑夜里一个人在外面睡觉，别说有个鬼来吓你，便是梦中惊醒时看到远处的树梢摇晃都能让你吓个半死。阿进这人性子好玩，让他守夜哪能有好事发生？每天晚上都聚上三五个人打牌赌三公。经常是半夜三更还在那里大呼小叫，扰人清梦。乡里邻居体谅他守夜孤独才没有说他，不然早就爬起来一板砖打破他的脑袋啦。
阿进同我的关系很好，原因无他，两个都是吃货。夜里无聊之时，他也会搞点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焗窑啦，少点野味啦。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早早来叫我晚上陪他一起守夜。有吃的不去？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爸曾经这样赞美过我，“就算打断你两条腿你爬也要爬着去吃吧？”嗯，真是知子莫若父呐。
当然，偶尔也会被阿进忽悠。他要去与嫂子约会的时候就把我给骗过来，塞给我一两块钱或者一包零食让我帮他守夜。那时候我已经在上初三了，小时候又经常在外面睡觉，对黑夜倒也不怎么害怕，就是觉得四周凉飕飕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有天晚上，我又被阿进给骗了。他贼贼的对我说：“小幺啊，你今晚帮我守夜，明天我请你吃干炒牛河好不？”我哪能同意，调头就走。这已经是第四次说请我吃干炒牛河了，可没有一次兑现的。我这人从小到大就认一个死理，那就是事不过三，事情超过三次后我就不会再做了。“你就是骗子，再信你就有鬼了。”我生气的骂道。
“别走啊小幺，好商量好商量。”阿进拦住我，笑眯眯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一块钱，你帮我看一晚上呗？”
“不行。”我不同意。
“那你帮我守到十二点钟，十二点后我就回来了哇。”阿进央求道。
“不行。”我坚持道。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行啊？”阿进看了看手表，忽然提高声调问道。这小子急了，估计那会憋疯了，肯定是想去找嫂子花前月下，然后想再干点那羞羞的事。
“至少得两块啊！”我想了想，肯定道。
“你这没出息的。”阿进骂了一句，掏出两块钱塞给我，骑着摩托车轰轰就跑了。
“你才没出息，记得早点回来。”我朝他背影喊道。可是他哪里还管我，一溜烟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认识我的人总说我这人太老实了，其实不然，我贼得很。当然，我怎么贼法不能告诉你们啦。我的弱点不是老实，而是容易心软。别人求我，我就心软，口气硬不下来。所以往往会被阿进这小子给利用啦。难道我不是为了那两块钱吗？
阿进跑了以后，我就回家抱了本武侠小说躺在网床上看。工地上拉有个灯泡照明，虽然亮度不够，不过勉勉强强能看见，将就下呗，为了两块钱我容易吗我？翻了不知多久，我听见脚步声响。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个人正朝着我的方向走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庞，没认出是谁。
“谁啊？”我喊了一句。其实也是给我自己壮壮胆子，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大盗啊。说笑了，大盗不会有，但是小偷挺多的，当时盛行吸毒，村里村外有好多瘾君子，这些人没钱买毒品就靠盗窃他人财物用来吸毒。什么东西都偷啊，只要能换钱他就偷。小到鸡鸭鹅、小猪崽，大到牵牛入室盗窃等等。最可恶的竟然是把我家的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半瓶酱油都给偷走了。
“哎呀，今晚没开台啊？”来人惊讶道。他这样一回花我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肯定是阿进的牌友。
“没啦，阿进去找他老婆啦！”我忿忿不平道。
“哈哈，那小子去下火了吧？”眼前的中年男子手里揣着副牌看着我猥琐道。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好像见过，又没什么印象。不过没关系，认不认识不打紧，反正不是我的朋友，打发他走了就是了。
“不知道啦！”我装傻道。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啦？我看看你浪子硬了没！”中年男子忽然扑过来就抓我下体，我吓了一跳，急忙用双手捂住下体。
“别闹啦！”我叫道。心中暗道：“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又不认识他和我开什么玩笑？”刚刚我明明说得很清楚了，阿进不在，这么明显的赶他走他还赖死不走，真是搞不懂。不过，我是小孩子，他是大人，我就算生气也不好发作。
“吓你的啦！”他突然哈哈大笑。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我怎么感觉他和张耗子一个德行，老爱逗我玩，一定要我生气了翻着白眼瞪着他他才会高兴。
我简直是无语了。我捡起书，坐到网床的一边继续看金庸武侠小说。当时我看的是鹿鼎记，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接着我们两个就因为这个本书吵了起来。
“你看的什么书？”中年男子玩弄手中的纸牌笑眯眯问道。
“鹿鼎记啦！”我不耐烦道。
“哦，鹿鼎记不好看，金庸的白马啸西风才好看啦！”他嘿嘿乐道。
“什么白马啸西风？听都没听说过，是不是金庸写的哦。”当时流行的金庸作品也就那么几部，后来都成了TVB的经典武侠剧。
“毛头小孩不懂啦，白马啸西风最好看啦！”他竟然拿这种话来塞我，简直是太无耻了。唉，貌似大人都喜欢这样对小孩子说话。
“鹿鼎记最好看啦，把一个小人物的内心描写得淋漓尽致，鹿鼎记才是他最好的作品。”我摆出自己的观点。
“反正是白马啸西风最好看了，其他的我看不上。”他摇摇手，似乎要停止这个话题。
“呃.......”他不想说，我也懒得理他，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最难沟通了。
等了一会，我以为他会自己走掉。没想到他竟然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探着身子盯着我手中的书看。看了一会，他呢喃道：“一个人娶了七个老婆，啧啧。”接着又发出好猥琐的笑声。
“别看了，咱们打牌吧？”他忽然抢过我手中的书藏到背后。看他的样子，我如果不同他打牌，估计他是不会把书还给我了。
“不行啦，快把书还给我，我又没钱打什么牌。”我急道。奶奶的，正看到结局呢。
“你有钱，你不是有两块钱吗？”他问道。
“没有啦，没有啦。”我急道。后来我才想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当时有钱的？
“说谎会烂嘴巴哦。”他奸笑道。
“就玩几把，我输完身上的钱就走。”
“那你先把书还给我。”我对这个人已经完全无语了。见过贱的，真的是没有见过这么贱的。还好我当时脾气好，要是放现在早就用蝴蝶掌扇他好几百个耳光了。
“咱们玩什么？”他见我同意，兴高采烈道。一高兴就把书还给我。
“就玩你们平常玩的三公吧。”我无奈道。
“三公两个人玩不好玩，咱们打十三张吧？”他明明就想玩这个还问我，这人真是好欠揍。话没说完，立马就开始发牌了。
我伸手准备拿牌，他忽然压住我的手说：“咱们玩多大啊？”
“两块一局怎么样？”我想了想，趁机把钱输给他算了。虽然会整个晚上都好心痛，但是能花两块钱赶走这瘟神我也愿意。
“哇，你小子赌得还挺大的，我喜欢。”
我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闭上嘴巴整牌。打了一局，我赢了。我立马就纳闷了，我手中的牌也太好了吧，竟然有条十二张的顺子，然后带个黑桃二，这是天要让我赢啊。赢了两块钱，我突然间了有精神，这钱太好赚了。
中年男子不满道：“你是不是出千啊，这么好的牌。”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给我。虽然他不满，不过牌是他发的，他埋怨了两句又重新发牌。
来来回回玩了二十把，我赢了二十把。哎呦，那感觉太爽了。一会就赚了四十块啊，当时我家的债务如山，我已经不敢再开口问老爸老妈要钱买零食吃了。四十块钱对我来说真的好多。
“发牌发牌。”我嚷嚷道。刚才还不肯赌，现在赢了钱心里爽得很。前后变化简直是两个人，怪不得赌真的会废了一个人。
“我没钱啦！”他忽然叫道。
“没钱了？”我错愕道。对哦，我都赢了四十块钱了。当年我爸给人砌一天的板砖才三十块钱。
“是啊。”他臭着脸道。估计是因为输了钱。
“那就不玩了。”我乐道。
“不行，再玩一把。”他突然又开始发牌。
“你都没钱啦，我干嘛要跟你玩？”我叫嚷道。
“我不跟你赌钱，我要跟你赌命，你赢了我欠你条命，你输了给我两块。”他臭着个脸，气冲冲道。
“你的命就这么便宜啊，不划算啦，我要你命又没用。”我不肯拿起牌继续玩。我可不傻，有钱还可以玩，没钱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你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他脸色一变，冷冷的盯着我。当时我就软了，我真怕他忽然暴起给我一板砖，然后把四十块钱拿回去，还可能把我那两块也收刮走。毕竟我和他相比，身材上还是差了一大截。小渔村又不是没出过因为赌博斗殴致死的凶案，仅仅就是因为少了一块钱。
我心里有点发慌，看也不敢看他。我低着头整理牌，整完后我又惊呆了。跟第一把牌竟然一模一样，而且上把牌是我赢，这把牌是我先出。这意味着天助我也啊！只要我赢了他的命，他就不能再纠缠我了。嘿嘿。
我第一张就出了个黑桃二，最大的牌。接着，我又出条十二张的顺子。赢了，就这么简单。
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这次轮到我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的命也输给我啦，不过，我要你命也没用，就算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说。
“不能轻易算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豪气道。
“好好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了吧？我要睡觉了。”
“嗯好，我欠你一条命，记下了。”他说完，收好牌就走了。我也没当回事，这赌徒说的一时气话冲面子罢了。躲到角落里撒了泡尿，我躺回网床上睡觉。阿进那小子今晚肯定是不会回来了，不过也好，赢了四十块，今晚净赚四十二块啊。想到这，我美滋滋的睡觉了，一觉到天亮。
渐渐地我都忘了那件事，然而，最终他却真的还了我一条命。
我有一日从学校骑车回家，在路上和同学耍酷放开两只手骑车。要知道我们要走的路是镇道，所以小货车还是挺多的。当时是处在烂子山的山脚下，一个拐弯处。由于放开手骑车，我利用是身体左右摆偏来转弯。可是由于弯度太大，我当时并没能控制好，也没能完全转过来，而是在拐弯的那瞬间冲到了对面车道。这个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鸣笛，一辆小货车出现在我眼前。这个时候，我已经处在逆行车道的中间，根本跑不掉，眼看着小货车就要撞过来了，我的本能反应竟然是闭上眼睛等死。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右边腰部吃痛，一股强大的力气把我的身体往左边推。我整个人从自行车上飞了起来，就在在货车即将撞上的那瞬间横着飞到了路边。我吃痛的时候就立即睁开了眼睛，飞出去的那瞬间我看到了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体撞到车上。
我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只是受了点擦伤，匆忙爬起来想看看那个中年男子怎么样了。可是，我站起来发现车头并没有中年男子的身影。难道，碾到车底啦？
这个时候小货车已经完全停住，我趴下来贴着路面朝车底看，里面的景象让我内心一颤。此时的车底下，什么也没有。刚才那个中年男子呢？
“刚刚救我的那个中年男子呢？”我站起来问司机。
“你找死啊？有你这样骑车的吗？哪有什么中年男子？”司机气呼呼的骂道。
“没有吗？”
“没有啦，就你一个人突然蹿过来然后自己又摔倒在路边。依娘的，吓我一跳，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司机问我。
“没事没事，可能是我眼花。”我回道。既然没有撞到中年男子，那就算了，毕竟是我错在先。
“以后要长眼睛啦！”司机上了车，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个时候，我的同学也围了过来，问这问那的，估计他们刚刚被吓傻了。
“回去不要跟我爸妈说我差点被车撞啦！”我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们都点点头表示不会说。
单车还好也没坏，我重新骑上车往家里走。走着走着，有个同学突然靠过来对我说：“我总感觉有个人在看着你耶。”
“在哪？”我问道。
“不知道，好像一闪一现跟着我们走，刚刚还在我们后面，一会就到了前面，就在树林里。”他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吓到。
“你眼花了吧？”我安慰道。
说完，我转头朝树林里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正当我诧异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
“命还给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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