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蜻蜓 > 蜻蜓的种类 > 剑胆琴心金庸的古琴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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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理论中有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叫做六度空间理论。可以通俗地解释为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包括奥巴马在内)。
于是乎我便在我和金庸之间做了一次这样的测试。
结果发现借助古琴的力量,我只需要三个人就足以完成与金庸的关联,甚至还可以不止一条路径。
路径一:家师正春先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个江北的学生,叫王周。他老家是六合的,他们家邻居有个老先生,叫做查良铿。查先生是金庸嫡亲的大哥,金庸排行老二,原名查良镛。
路径二:家师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与新中国第一任音乐家协会主席吕骥先生有交往。金陵琴社琴刊上的题字便出自吕老。如果您还不清楚吕骥究竟何许人也,那我可以告诉你,他还是超级女生笔笔(周笔畅)外公的亲叔叔。年吕骥先生九十大寿,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李源潮亲自到场贺礼。其实早在年李源潮就是江泽民在北京会晤金庸的中方联络组组长。
最终我发现实际上我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与金庸扯上干系。
家师因为“铁客”与四川琴家俞伯荪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寻琴记”。年金庸先生受邀到成都时,曾在主办方的安排下,现场聆听俞伯荪为其操缦,事后金庸为其夫妇题诗留念时,还非常谦虚地将自己比喻成不懂音乐的牛,原诗为:“来蜀中兮,聆名琴;闻佳曲兮,听清音;愧非知音兮,对牛弹;喜见伉俪兮,识高人;聆俞伯荪伉俪雅奏,不辨川菜佳味三月矣。”最后一句用了“子闻韶乐,尽善尽美”的典故。
至于金庸先生究竟懂不懂琴呢?也许听完接下来的内容,答案便会水落石出。
新派武侠小说的最高成就可以说是金庸、梁羽生、古龙三足鼎立。曾经有人让我用最简洁的语言来形容这三位,我用“哲学”来诠释古龙,因为他写了很多现在人看来属于心灵鸡汤的东西。我以“文学”来概括梁羽生,主要是他在楹联和格律上的研究要更胜一筹。而对金庸则不吝赞美之词,毫不犹豫地用了“文化”二字。
我年轻时读金庸的作品,满眼看到的都是引人入胜的打打杀杀。四十以后再读金庸,则“满目皆为儒释道,琴棋书画诗酒茶”。
金庸先生总共十五部作品“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加“越女剑”。其中与古琴有着密切关系的共有六部作品,占比达到了四成。
经过梳理归纳后,我个人认为金书中琴艺最为精妙的共有四大高手。
排名第一的是“琴圣”何足道,《倚天屠龙记》开场中的“昆仑三圣”。
排名第二的是“琴癫”康广陵,有着霸气外露的名字。《天龙八部》中聪辩先生苏星河的徒弟,“函谷八友”之首。
排名第三的是“琴痴”黄钟公,《笑傲江湖》里杭州西湖孤山梅庄“江南四友”里的老大。
还有一位金庸在书中并没有明说,而是用曲笔让读者自加体悟,那就是“琴邪”黄药师。黄老邪除了那首代表其音乐水准的箫曲《碧海潮生曲》外,更是黄蓉、程英等人在古琴上的授业恩师,即便仅凭《神雕侠侣》第十五回中,程英的六根琴弦被李莫愁用内力震断,黄药师赶到后在仅剩的一根琴弦上奏出了完整的乐曲,就足以证明其琴技之了得。
在这里也并非完全夸大其词,一弦琴也称独弦琴,是京族最古老的民间乐器。早在公元八世纪,就已流行于缅甸、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我一直认为家师一生最了不起的地方有两点:一是终生义务授琴,二是常年操缦不辍。从—年,六十三年间始终没有中断。要知道即便人称“南龚北李”的李祥霆,在文化革命开始后就不敢弹琴,只一门心思地做他的专职越南独弦琴演奏员。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只能简单聊聊《书剑恩仇录》与《笑傲江湖》这两部作品中的琴。
首先来说说《书剑恩仇录》。
该书写于年,是金庸的开山之作,也是琴在其作品中的首演。
书中第七回回目是“琴音朗朗闻雁落剑气沉沉作龙吟”。
金庸先生在书中写到陈家洛和乾隆实则为亲兄弟,他俩本是海宁陈阁老生的一对双胞胎,因琴结缘,得以实现偶遇但不相识的人生初见。
乾隆先是演奏了一首歌颂皇恩浩荡的琴歌,之后便邀请陈家洛也弹一曲。看起来陈家洛也是知道“半曲平沙走天下”的道理。书中的乾隆既是风流天子,又是知音之人,他从刚刚自大漠回疆当上红花会总舵主的陈家洛《平沙落雁》的琴声里居然还听出其“胸中藏有十万甲兵”。
琴史上听琴辨意功力登峰造极的有两个人,一是蔡邕,二是孔子。他们都从琴声里听出了杀身之气,前者因螳螂捕蝉,后者是猫捉老鼠。这些都充分展现了听者对音乐语言的准确领悟,令人击节叫好。当然琴者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也同样必不可少。
那么历史上的乾隆究竟是否会弹琴呢?显然乾隆擅琴是毋庸置疑的。
从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弘历观画图》中可见端倪,图中心位置上乾隆爷的面前,童子怀中所抱的“高大上”的内府所藏名琴格外醒目。
另一幅同样出自郎世宁之手的《弘历观荷抚琴图》,图中乾隆在亭中赏荷抚琴,则是另一处明证。
紫禁城西六宫里的咸福宫,曾是乾隆当年的书斋,后殿西室曰“画禅室”,专门收藏董其昌的书画,而东室曰“琴德簃”,庋藏雍正用过的宋琴“鸣凤”与明琴“洞天仙籁”。
其实清帝中真正的古琴控,还不是乾隆,而是他的父亲雍正。根据《养心殿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的记载,与雍正有关的琴不下二百多张。此外,雍正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Cosplay发烧友,那时没有相机,清宫画师就用册页记录下他不同时令、不同情境的不同雅事。无论是《十二月令图》还是《雍正行乐图》中都可以看到他着文人服饰抚琴的身影。
书中还写到乾隆夜游西湖,听“李双亭轻抱琵琶,弹了一套《春江花月夜》”。
虽说《春江花月夜》如今更多的演出形式是民乐合奏,但因陈长林先生曾经将其编配成了古琴曲,所以在此还是想要多说几句。
从小说创作而言,这里本身毫无问题,但是从学术研究角度而言,金庸在此却犯了一个知识性的错误。
作为音乐的《春江花月夜》,史上曾有两次有明确的存在感。一是陈后主作词的江南“吴声歌曲”,入隋之后便不传于世;二是民乐合奏曲,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由上海大同乐会根据琵琶曲《浔阳夜月》改编而成。
《浔阳夜月》又名《夕阳箫鼓》,现在所能见到最早的乐谱出自清代琵琶名手鞠士林所传的抄本。鞠士林生活的年代正好就在乾嘉年间,所以小说里写乾隆听到此曲,貌似尚在情理之内,但那时此曲绝对不可能叫做《春江花月夜》。
金庸在书中为女主角取名为霍青桐,青桐自古便是斫琴之良材。此外作者还创作了一个与音乐关系密切的人物——金笛秀才余鱼同,书里对其笛乐的描写,几乎都像是在写琴。除了“龙吟”和“凤鸣”之外,还提到了他在别人婚礼上取出金笛,吹了一套《凤求凰》。
《凤求凰》显然最初是一首带有唱词的琴歌。汉代“顶尖职业写手”司马相如凭借此曲勾引“富二代”卓文君当晚与其私奔,可谓妇孺皆知。而《西厢记》里张生琴挑崔莺莺,用的也正是这一曲《凤求凰》。
接下来聊聊《笑傲江湖》。
该书写于年,是金庸写琴写得最为酣畅淋漓的一部作品,三个不同章节,洋洋两万余字。也许是能说的都说完了的缘故,他的最后两部小说《鹿鼎记》、《越女剑》里便再也没有了琴的踪影。
年徐克将《笑傲江湖》搬上了大银幕,邀请好友黄霑作词作曲,当时前后六易其稿,徐克都不满意,无奈之中,黄霑随意翻阅了古书《乐志》,看到其中这样一句话:“大乐必易”(最好的音乐一定是最简单的)。心想最“易”莫过于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了,于是就反其道而行之,改成了“羽、徵、角、商、宫”,未曾想妙手偶得,便有了如今脍炙人口的《沧海一声笑》。后来北京奥运会上谭盾所创作的《我和你》,同样也只用了五声音阶。共同的特点就是曲中只有“1”、“2”、“3”、“5”、“6”,而没有“4”和“7”。
其实《笑傲江湖》这部小说的书名本身就来源于书中的一首琴箫合奏曲。其中一大段琴曲,正是曲洋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改编而成。金庸虚构了曲洋一共挖掘了两汉二十九座皇帝和大臣的坟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得《广陵散》的曲谱,其实我个人认为这个巧思还是蛮有创意的。《广陵散》原名《广陵止息》,如果说到嵇康为止广陵散绝,那么不得不为金庸从前人留存处寻原谱的推想,而点个赞。
书中第七回讲到正派中人刘正风(五岳剑派之一衡山派的二当家)与邪教中人曲洋(魔教日月神教中人),一人善箫,一人擅琴,两位一见如故,引以为知音,却为正统门派所不容。临死前托令狐冲寻觅曲谱传人,使得日后令狐冲与任盈盈有情人终成眷属,最终得以合奏此曲。
令狐冲初听《笑傲江湖》曲的同时也听到了刘、曲二人临终前谈论的“音乐理论”。刘正风与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之间的不和,最主要就是音乐观的不同,刘、曲二人真正将音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实际上音乐观念及审美趣味的异同决定了音乐家之间关系的亲疏远近,就好比如今的李云迪和郎朗。
莫大最擅长的是胡琴,他的代表曲目叫作《潇湘夜雨》,起先我以为此曲是金庸的臆造,因为二胡曲和琵琶曲中都找不到。直到后来我在《松风阁琴谱》所附《抒怀操》一卷中,居然还真发现有一首琴歌就叫作《潇湘夜雨》。紧五慢一弦,清初雅士昝茹芝填的唱词。
书中第十三回《学琴》里开篇围绕着王元霸父子怀疑令狐冲所藏乐谱《笑傲江湖》为《辟邪剑谱》展开。连见多识广的贾宝玉都认为黛玉看的琴谱为天书,那么不懂音律的武林中人将琴谱误以为武功秘笈,自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误会。
《红楼梦》与古琴完全是一个可以独立展开的话题。值得一提的是曹雪芹著述的前八十回中提及古琴的地方都比较含蓄,而在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中第八十五、八十六回中借宝、黛二人的对话,通过林黛玉之口,向世人通俗易懂地介绍了古琴的方方面面和点点滴滴。
再来谈谈任盈盈以琴曲为令狐冲调理内息,催眠疗伤的桥段,这里金庸先生赋予了琴声“治病救人”的特殊功效。与现代流行用《摇篮曲》催眠来治疗失眠的道理是一样的,也同样符合现代医学的原理。
西方人研究音乐治疗出现在二十世纪初,直到年美国堪萨斯大学才正式将其成为了一门学科。而我们的老祖宗则更加了不起,两千年前,以古琴为主要乐器的音乐疗法早在成书于战国至秦汉时期的《黄帝内经》里就有非常详尽的描述。
元代名医朱震亨说得更为准确,“乐者,亦为药也。”
《清心普善咒》的曲名想来是金庸先生的杜撰,多数琴人认为源自琴曲《普庵咒》,乐谱最早见于明末的《三教同声琴谱》。根据琴谱旁的梵文字母的汉字译音来看,可能是帮助学习梵文发音的唱经曲调。历史上普庵禅师或许就是本曲的作者。乐曲使用了较多的撮音,营造了晨钟暮鼓的氛围,令人身心俱静。
我记得李祥霆先生曾经在“非典”过后,不无得意地向记者提及他的古琴唱片曾被作为“医保用品”用于当时的医护人员。医院的跟踪调查显示,这些音乐对缓解医生、护士的焦虑,抑郁都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他认为如果让他推荐五首疗效最好的用来平复心情、安神醒脑的古琴音乐,他一定会选择《良宵引》、《平沙落雁》、《渔樵问答》,《梅花三弄》和《鸥鹭忘机》。
说到这里,讲个谈不上八卦的八卦。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家师当年也曾是金庸先生的忠实拥趸。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三嫂有位陶姓族亲。家中有空闲房产外租,家境优渥,他家儿子买来了整套的金庸作品集。那时候家师也经常借来仔细阅读。
先生在世时我从未问过他,金庸的武侠世界里他究竟最喜欢谁。时至今日,我暗自揣测的他或许最喜欢的还是《笑傲江湖》里的刘正风。不仅因为同姓本家,还是同辈正字辈。最重要的原因是刘、曲二人间的友谊,从艺术角度而言,明显带有子期与伯牙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烙印。而从政治角度而言,有人认为金庸正是借此二人影射了文化革命中被打倒的刘少奇与陶铸,这也和先师当年所遭遇的特殊政治境遇不无关系。
颇为有缘的是家师、师叔和金庸,甚至还是同一天生人,他们的生日都是三月十日。
最后以元人吴莱的一句诗来结束今天与大家的分享。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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