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诺恩吉雅
普契尼的著名歌剧《图兰朵》是唯一的一部讲述中国故事的意大利歌剧，图兰朵公主恐怕是西方最有名的中国公主，至今这部歌剧依然是纽约大都会歌剧院里的定期上演的保留剧目，很多到访纽约的中国人都会慕名去观赏。
纽约大都会剧院版《图兰朵》剧照
他们会发现，这部歌剧充满了百年前欧洲对东方的天真想像，不仅是因为用威尼斯面具戏的形式怪诞地讲述着东方伟大的元帝国，而且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元朝本身就是一个陌生的特殊朝代，他们会问，七百年前作为元大都的北京城真有“图兰朵”这样名字古怪的公主吗？
歌剧《图兰朵》中的三个元朝大臣：平、彭、庞，名字来源于中国锣鼓点
其实图兰朵（Turandot）是波斯文的音译，“Turan”的本意是突厥，在波斯被蒙古征服后，中亚地区的人习惯用这个词指东方的宗主国——元帝国，“dots”指女儿，Turandot意思就是是“元朝公主”，意思是“中国公主”。
有人说图兰朵故事来自于《一千零一夜》，这部古代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中的确有一个公主出谜语招亲的故事，但是与中国和元朝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图兰朵这个名字，故事的细节也完全不同。倒是在波斯纳入蒙古伊利汗国治下后，民间传说中有这个关于元帝国公主的故事，只是在口耳相传中这位公主已经波斯化了，那么究竟哪一位元朝公主是图兰朵的原型呢？
意大利版格局《图兰朵》海报
年，法兰西帝国著名的史学家和文学家弗朗索瓦·佩蒂·德·拉克鲁瓦在写一部关于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传记时，了解到许多关于蒙古帝国及其征服的亚洲国家的传说，于是将这些传说集结出版，其中最长、最著名的故事之一便是关于中国元朝皇帝阿儿顿可汗十九岁大的女儿图兰朵的，图兰朵是这位公主的封号，意为“突厥的女儿”，公主的名字叫做忽秃伦。
美剧《马可·波罗》中忽秃伦公主的形象
历史上的忽秃伦公主是蒙古窝阔台汗国可汗海都的长女，全名孛儿只斤·忽秃伦察罕，蒙古语的意思是“光耀之月”。黄金家族后裔、元世祖忽必烈的侄孙女是她与元朝的唯一关系，因为她的汗国始终都处在与元帝国敌对的状态，并且她还亲自领兵与忽必烈的军队征战。或许正因为如此，中国所有的汉字史料中都没有关于她的记载，倒是《马可·波罗行纪》、蒙古文典籍《黄金蒙古史》及伊利汗国拉施特所著的《史集》中都有相当的篇幅记载了她。
蒙古窝阔台汗国创始人孛儿只斤·海都汗像
孛儿只斤·海都是蒙古帝国窝阔台汗的孙子，蒙古传统的坚定捍卫者，所以他对托雷系违背“幼子守灶”的传统从窝阔台系手中夺过了蒙古帝国汗位而耿耿于怀，因此蒙哥汗不得不对其进行了严厉打压，之后他又认为忽必烈入主中原后不按照蒙古规制统治汉人反而实施汉法是大逆不道，在支持阿里不哥与忽必烈争汗位失败后，退守叶密立（今新疆额敏东南）一带原窝阔台和贵由的封地，创建了窝阔台汗国。
美剧《马可·波罗》中的忽秃伦公主率蒙古勇士出征
年，忽必烈召开了忽里台大会，希望就此为自己即位蒙古帝国大汗补上传统上的合法性手续，但海都拒绝奉诏，并且在年进攻元朝北疆重镇别失八里（今新疆的吉木萨尔），公开反叛。
海都有十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女忽秃伦察罕身形高大，体格强健，自幼与十四个兄弟一起接受军事训练，善于骑射，尤其以博克冠绝于世，不但十四个兄弟不是她的对手，在整个蒙古草原也难逢敌手。忽秃伦的不败战绩为她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在蒙古传统中，这无疑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治象征，因此海都极为看重这个女儿，带着她征战沙场，将忽秃伦公主磨练成蒙古少有的女性杰出将领。
波斯古典名著《列王纪》中关于窝阔台汗国的细密画插图
海都显然还希望将女儿的婚姻作为一种资源加以利用，为自己与忽必烈争夺最高汗位增加砝码。不同于歌剧中图兰朵公主出谜斗智，忽秃伦公主选择比武招亲，谁能在摔跤场上赢她，谁就是她的丈夫，如果输了，就要被罚一百匹烈马。希望与海都结盟或籍此改变命运的勇士们跃跃欲试，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毫不留情的强大对手，忽秃伦公主保持了不败的纪录，并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战利品，以至于汗国的马倌开始抱怨马的数量过于庞大。
大约年左右，一位钦察汗国的突厥王子倾慕忽秃伦公主，他如同歌剧中的鞑靼王子卡拉夫般信心十足地以一千匹马下注，海都也急于通过这桩婚事与钦察势力联手，嘱咐忽秃伦装装样子即可，然而公主断然拒绝了这一请求。正在海都军中的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描述了这次比赛：“女先出场，衣小绒袄。王子继出，衣锦袄；是诚美观也。二人既至角场，相抱互扑，各欲仆角力者于地，然久持而胜负不决，最后女仆王子于地。”显然，这门婚事告吹了。
曾经在窝阔台汗国治下的图兰平原
根据史料记载，忽秃伦公主比武招亲的地点很有可能在中亚名城撒马尔罕，当时这座城市就在海都统治下的窝阔台汗国境内，也正是波斯名著《列王纪》中所记载的“图兰”，现在这片位于哈萨克斯坦西南部和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西北部的广袤低地仍然叫做图兰平原（TuranPlain），又称图兰低地。或许，这就是忽秃伦以图兰朵公主的身份被伊利汗国传说所记忆的原因。
拉施特在《史集》中记载，忽秃伦公主矢志不嫁，是因为爱上了伊利汗国的合赞汗，但是鉴于伊利汗国始终是元帝国坚定的支持者，这个说法不足为信。没有出嫁的忽秃伦不但在许多场战役中与父兄并肩作战，而且海都日益依赖于她的劝告与政治上的支持。《黄金蒙古史》载，海都临终前曾试图将汗位传给公主，最后在蒙古宗室和萨满祭司的坚决反对下作罢。因此，这位差一点成为唯一的蒙古女大汗的公主后来遭到了她的异母兄弟们的敌视和排挤。
图兰朵公主显然受到西方的青睐，在法国人写出她的故事五十年后，当时颇受欢迎的意大利剧作家卡洛·戈齐将她的故事写成了剧本。之后又有两位伟大的德国文学巨匠联手将这个故事介绍给全欧洲，席勒将这部戏翻译为了德语版《图兰朵，中国公主》，歌德则于年将其搬上了德国文化中心城市魏玛的舞台。驰骋沙场的蒙古公主忽秃伦在欧洲文艺复兴的风暴中，蜕变成了被真爱救赎的冷酷的元朝公主。
歌剧《图兰朵》的作者贾科莫·普契尼
年，张艺谋将《图兰朵》在故宫太庙进行了惊艳世界的全新演绎，这个元朝公主的故事才被中国人广泛知晓。年，张艺谋又率奥运团队重金打造了鸟巢版《图兰朵》。之后国家大剧院版《图兰朵》上演，国家京剧院还排演了京剧图兰朵。这个故事从置景到服饰越来越中国，而图兰朵的原型忽秃伦察罕公主已湮没在岁月的风云中。
张艺谋鸟巢版《图兰朵》
直到史上除《权利的游戏》外最昂贵的美剧巨制《马可·波罗》播出，“图兰朵公主”忽秃伦察罕才以最接近本色的形象出现在全世界面前，尽管她在剧中不靠谱地和马可·波罗谈了场恋爱。之后，美国出版了系列漫画《忽秃伦》，试图还原公主本来的故事，受到读者热捧，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目前，据说根据漫画改编的好莱坞大片《蒙古公主忽秃伦》正在筹划中。
美国系列漫画《忽秃伦》
(完)
（图片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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