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古龙各执一词，冰比冰水冰究竟咋回

——兼与刘国重兄商榷

在新派武侠小说史上，金庸与古龙是双峰并峙式的存在，他们曾经多有往来，关系也可称友善。

古龙过逝后，金庸亦曾回忆：“余与古兄当年交好”。

尽管如此，他们却因半幅对联而各执一词，从而引发一场跨时达二十余年之久的公案，至今悬而未决。

年3月，古龙在《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即《剑神一笑》）连载时写了一个“注”，大意是说：

有一天深夜，他与倪匡喝酒，想出了一幅上联，即“冰比冰水冰”（以下简称冰联），不仅倪匡对不出下联，金庸在知道后“也像他平常思考很多别的问题一样，思考了很久，然后只说了四个字：‘此联不通。’”

古龙因此承诺如果有人能对出冰联，“而且对得妥切，金庸、倪匡和我都愿意致赠我们的亲笔著作一部。”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很可能成为一段文坛佳话，无论最终是否有人对得妥切，是否能够得到三位大家的签名著作。

真正的拐点是在十余年后！

在三联版金庸作品集的序中，金庸公开澄清此事，直言“真正是大开玩笑了”，给出的理由是：

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以便下联以平声结尾，但“冰”字属蒸韵，是平声。我们不会出这样的上联征对。

于是，争议由此而起，两位作家一说有，一说无，孰是孰非，考验着很多评论者的思辨能力，甚至眼界与心胸。

刘国重兄就曾写过一篇文字，在讨论冰联之前，还对当事人做过这样的评论：

金庸出生于浙江海宁查氏世家，康熙称之为“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他的这一“反动地主”出身，他抗日时期辗转求学于祖国各地的经历，她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热爱与淹通，甚至他所久寓的香江“国际大都会”的地位，这一切都使金庸成为真正的大陆型知识分子。

台湾本身即是蕞尔一岛，再加上一个更加小气的岛国在此半世纪的殖民统治，越发显得器小易盈。古龙自幼生长歌哭于斯岛，其岛民心态也就大有可观了。

先说人，后说文，然后再将人与文串起任其褒贬，是国重兄的一贯作法。

他称香港是“国际大都会”，台湾是“蕞尔一岛”，并结合金庸世家子弟的身份，得出了一个看似很重要的结论，金庸是真正的“大陆型知识分子”，古龙不过是“器小易盈”一岛上之岛民而已。

扬金抑古之余，连古龙生活的台湾也一并攻击了，这是非常让人诧异的，其暴力程度，比古之“一人犯罪，诛连九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此之外，国重兄还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就是古龙并不是在台湾出生的，而是在香港，他十几岁才移居到台湾（引文依据国重兄博客年7月改定稿，网上流传的诸多版本中，在“古龙自幼生长歌哭于斯岛”后有“他因未服兵役出国受限，终生不曾走出台岛半步”之说明）。

如果顺着国重兄的逻辑看，古龙是从小在“国际大都会”浸润过的，金庸才是地地道道的“外来人口”。

尽管冰联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但似乎极少有人注意到金庸否定此联存在的原话中有“通常”二字，即“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中的“通常”。

这两个字对应的是“偶尔”，也就是说上联以平声结句有时也是存在的。

比如岳麓书院的“唯楚有才，於斯为盛”、黄山玉屏楼的“远山收入画回首白云低，离阁逼云霄举头红日近”，甚至滕王阁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都是上平下仄，但依然都是名联，被世人所称颂。

所以，国重兄随后在文中批评古龙于“诗韵平仄之道，更是完全无知”是有失公允的，其本身也不自觉得滑向“无知”的黑洞中。

多少年来极力鼓吹金庸的国重兄，是既不允许古龙因为冰联难住金庸而“开心极了”，更不允许其“雏凤之声，清于老凤”，所以他对古龙用了“自以为是、自鸣得意”八个字评语，他在指责古龙对金庸越俎代庖的同时，居然也不自觉的替古龙“感到难为情”起来。

既然古龙和金庸各执一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放开心胸，散开怀抱，既不要只站在古龙一方，也不要只站在金庸一方，换个角度看，或许会有豁然开朗之感——即古龙在对金庸表达一种敬意，金庸则对古龙做出一些维护。

金庸最初是不知道也好，是知道但后来忘记了也好，古龙在冰联中提到金庸，是对金庸表达出一种极大敬意。但也仅仅是表达敬意，因为那时的古龙已经走到了武侠创作的巅峰，完全没有必要依靠金庸拢聚人气。

而金庸无论是事后想起，或是多少年后才知道，觉得此联确是不通，故此在自己作品集的序中加以澄清，目的是维护古龙身后英名。

以金庸和古龙的境界和高度，绝不宜用“阴谋论”来猜测，这样做既是对两位大师的不敬，也是对他们人格的一种贬低。

至于国重兄，为文一向俊爽，但不知为何，多次提到古龙时都刻意贬低，还曾引用并赞同过蔡澜那并不流行的观点：

查（良镛）先生的武侠小说第一，古龙的第二，但是第一和第二之间，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其维护金庸之用意可谓昭然，但却也因此乱了方寸，进退失度。

巅倒黑白，恶意揣度，君子不屑为也。

与国重兄共勉！

顾雪衣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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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金庸江湖网特别约稿，全文一千九百字。为了便于阅读，经作者授权，此次发布时标题、段落、标点均有些许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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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衣，金庸江湖网特约作者、古龙小说版本研究大咖，所著《古龙武侠小说版本考》精准允当，填补了古龙研究界空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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