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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三回李月仙割爱救亲夫

苦恋多娇美貌,阴谋巧娶欢娱。

上天不错半毫丝,害彼还应害己。

枉着藏头露尾,自然雪化还原。

冤冤相报岂因迟,且待时辰来至。

书生王仲贤,字文甫,年方二十五岁。他祖上只因俗累

不期王文甫过了二十五岁,尚然青云

出门信步,径至城东。只见小桥曲水,媚柳乔松,野花遍地,幽鸟啼枝,好个所在。正称赏间,竹扉内走出一个二十二三岁美妇来。淡妆素服,体态幽闲,丰神绰约,容光淑艳,娇媚时生。见了王文甫,看了一眼,掩扉而进。王生见罢,魂飞魄散。心下道:“若得这般一个妇女为妻,我便把他做观音礼拜。”又伫立了一会,并不再见出来,怏怏而回。

事也凑巧,恰好撞一贯说媒的赵老娘。文甫迎着问道:“此处有个妇人,不知有夫无夫?他是何等人家?”媒人道:“是了,那女娘三年前丈夫死了,守制才完,唤名李月仙,年方二十三岁。公姑没人,父母双亡。并无一人主婚,只是凭媒而嫁。又无男女拖带,到有女使相陪,唤名红香,有十六岁了,到也俏丽。待老身打听便了。”文甫听说,十分羡慕。叫道:“老媒人,烦你就行,妥不妥,专等你来回话。”那老媒道声:“何难。”径去了。

文甫一路上千思万想,自叫道:“祖宗着力,作成儿孙娶了这个媳妇,生男育女,不绝宗支方好。”恰好才到家中,女媒随后已到。文甫道:“为何这等神速?敢是不成么?”媒人道:“实是烦难。说来可笑,他一要读书子弟,二要年纪相当,三要无前妻儿女,四要无俊俏偏房,五要无诸姑伯叔,六要无公婆在堂,七要夫不贪花赌博,八要夫性气温良,九要不奸盗诈伪,十要不吃酒颠狂。若果一一如此,凭你抱他上床,还道财礼不受的。”文甫道:“妈妈,别人你不晓得,我是这几件一毫也不犯的。怎不能与他说?”媒人道:“我自然便说一毫也不相犯,仙娘十分欢喜。他道:‘媒人有几十家,日日缠得厌烦,你快去与他家说了,成不成明日回话。’故此急急跑来的。”文甫道:“相烦妈妈明日一行。虽不要我家财礼,世上也没有不受聘的妻房。”随上楼取了一对金钗,一对金镯,又取了三钱银子代饭,道:“妈妈与他甚近,恐明日又劳你往返,就送了去。明早成亲便了。”媒人取了道:“多谢官人。”径自去了。一夜无眠。

次日,着必英唤了厨子,请了邻友,家中一应齐备。看看近晚,新人轿已到家。夫妻拜下天地祖宗、诸亲各友,归房合卺。将近三鼓,酒阑

两两夫妻,共入销金之帐;双双男妇,同登白玉之床。正是青鸾两跨,丹凤双骑。得趣佳人,久旷花间乐事;多情浪子,重温被底春情。鳏鱼得水,活泼泼钻入莲根;孤雁停飞,把独木尽情吞占。娇滴滴几转秋波,真成再觑;美甘甘一团津唾,果是填房。芙蓉帐里,虽称一对新人;锦绣衾中,各出两般旧物。

夫妻二人十分欢喜,如鱼得水,似漆投胶。每日里调笑诙谐,每夜里鸾颠凤倒。且说媒人赵老娘走来,月仙见了,称谢不已。因丈夫得意,私房送他五两银子。那老娘感谢不尽,作别而去。夫妻二人终朝快乐。正是:

万两黄金非是富,一家安乐自然春。

一日,夫妻两个闲话。只见章必英走进来道:“大哥,外边米价平空每石贵了三钱。那些做小生意穷人,莫不攒眉蹙额

月仙见丈夫去后,他只在楼上针线。早晚启闭,有时自与红香上楼安歇。将必英床铺在楼下照管。

这必英正是十八岁的标致小官,自然有那些好男风

次早,红香又先下楼煮饭,必英下床,走到身边,定要如此。红香强他不过,只好任他扯下裤儿如此。月仙下楼步响,连忙放手。自此二人通好。

那时序催人,却遇乞巧之期。必英与红香道:“今宵牛女两下偷期,我你凡人,岂虚良夜。今晚傍着黄昏,我把笼中之鸡扯住尾毛,自然高叫。大娘不叫你,便叫我,你可黑里下来,放了鸡毛,你即上去,把门掩上。我便来与你一睡如何?”红香笑道:“此计到也使得。若被大娘听见如何?”必英道:“决不累你。”不觉金乌西坠,巧月在天。怎见得七夕?有词为证:

新秋七月,良夜双星。兔月侵廊,揽余辉而尚浅;鹊桥驾汉,想佳期之方殷。于是绣阁芳情,香闺丽质,嫌朝妆之半故,怜晚拭之初新。井舍房中,齐来庭际。倩莲花为更漏,呼茉莉作秋娘。设果陈瓜,略作迎神之会;穿针引线,相传乞巧之名。每款款而宣言,时深深而下拜。聪明如愿,富贵可求。莫从服散良人,且作知书女子。家家尽望,愁听鼓吹之音;处处未眠,闲话灯明之下。既而星河惨淡,云汉朦胧。天孙分袂

月仙设着瓜果,摆下酒肴,于楼下轩内,着红香接了必英,道:“二叔,你哥哥不在家,可将就做个节儿罢。”月仙在左,必英在右坐下。红香斟酒,月仙说:“此时你哥哥不知在何处安身?”二叔说:“大分在主人家里。”月仙酒量正好一杯儿,因香甜可意吃了两杯,便道:“二叔慢请,我醉了。”必英想道:“若是醉了,我两人放心做事。”便将酒壶在手,斟了一杯道:“嫂嫂再请一杯。”月仙道:“委实难吃。”必英道:“教我怎生回得手来?”月仙无奈,拿来含了一口,欲待放下,恐残酒被必英吃了到不便,拿上手,直了喉咙,哈个无滴,道:“红香,你待二叔吃完,收来吃了,早早上楼。”月仙脸上大红起来,一步步挨上了楼,脱衣而睡。那红香道:“大娘沉醉了,和你同上楼去。”必英道:“不可。他一时醉了,他醒来时看见,反为不美。你只依计而行便是。”

须臾,更阑人静。必英如法,那鸡杀猪的一般叫将起来。月仙惊醒,便叫二叔,叫了几声不应;又叫红香,他犹然沉醉。月仙道:“他二人多因酒醉,故此不闻。看这残灯未灭,不免自下去看看便了。”取了纱裙系了,上身穿件小小短衫,走到红香铺边又叫,犹然不醒。那鸡越响了,只得开了楼门,忙忙下楼。

必英见是月仙,大失所望,连忙将手伸入床上;欲待翻身,恐月仙听见,精赤身躯朝着天,即装睡熟,只是那一个东西,枪也一般竖着,实在无计遮掩,心中懊悔。

月仙走到床横,提起鸡笼仔细一看,恰是好的。依先放下,把灯放下,正待上楼,灯影下照见二叔那物,□□□□□,就如铁枪直挺。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般小小年纪,为何有此长物。我两个丈夫,都不如他的这般长大。”心中一动了火,夹了一夹要走,便按捺不住起来。想一想:“叔嫂通情,世间尽有;便与他偷一偷儿,料也没人知道。”又一想:“不可。倘若他行奸卖俏,说与外人,叫我怎生做人。”将灯又走。只因月仙还是醉的,把灯一下儿弄阴了

酥胸紧贴,心中蔼蔼春浓。玉脸斜偎,檀口津津香送。果似穿花蛱蝶,分明点水蜻蜓。默默无言,浑似偷柴寂寞。抽起轻轻低叫,犹如唤醒睡稳鸳鸯。

月仙被他弄得半死,只是闭着口儿,不敢放声。”必英笑道:“红香姐,可好么?”月英在枕点头,必英停住了,说道:“今日我看了大娘,十分标致,好不动火。若得和他一睡,我放出本事来,弄他一个快活。”月仙听得“快活”二字,即便装了红香,便把必英脸儿贴了道:“你把我权时当作大娘,待我尝尝滋味。果然快活,我与你为媒便了。”必英道:“是他的标致脸儿,在灯前看看,那兴从心苗上放出。怎生可以假借。”月仙道:“岂不闻婢学夫人。”二叔道:“只他那一双小脚儿,也比你差了万倍。”月仙道:“你既这般爱他,我自去睡。你走上来奸他便是。”二叔道:“倘然叫将起来,怎生是好?”月仙道:“他此时必定还是睡梦里,放了进去,叫也迟了。决不叫的。”必英想道,他无非掩饰,料然肯的,便扶起月仙,下床便走。忙忙的上楼。遂去了衣裙,把那物拭净了,睡在床上。必英围了单裙,走到床上,轻轻一摸,身子精赤仰面。必英笑道:“这般卖清。”把膝儿隔开两腿,。有《虞美人》词,单道他二人:

一时恩爱知多少,尽在今宵了。此情之外更无加,顿觉明珠减价。霎时散却千金节,生死从今决。千万莫忘情,舌来守口要如瓶,莫与外人闻。

必英见他高兴,便叫得火热。月仙今番禁不住了,叫出许多肉麻的名目。必英直只两个皆丢,双双儿睡去,直到天明。

月仙先醒,想道:“红香是一路人,再无别人知道。落得快活,管什么名节。”必英见他如此姣媚,搂住亲嘴道:“亲嫂嫂。”捧着脸儿,细看一会,道:“这般姣媚,不做些人情,不是痴了。”月仙唤起红香下楼打点。必英知意,即忙,将眼往此处,观其出入之景,果是高兴。那月仙丢了又丢,十分爱慕。从此就是夫妻一般。行则相陪,坐则交股。外边一个也不知道。

恰是又是一年光景,那文甫贩药归家。见了月仙,叙了寒暄。红香过来见了,文甫看见,吃了一惊:“为何眉散奶高,此女毕竟着人手了。”月仙道:“我与他朝日见的,到看不出;你今说破,觉得有些。若是外情,决然没有;或是二叔不老成,或者有之。不若把红香配了他。”文甫道:“二官乃邻家之子,怎把使女配他?外人闻知,道我轻薄。我自有道理。”夫妻笑语温存。到晚,二人未免云情雨意。二叔与红香偷了一会,各自去睡不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家又是半年了。文甫把贩来药材卖干净了,又收拾本钱,有五百余两。与妻子道:“我如今又要去也。”月仙暗暗欢喜道:“你既要去,我也难留;只是撇我独自在家,好生寂寞。”文甫道:“我今番要带二官去。着他走熟了这条路,把此生意后来使他去做。”月仙闻言,心如冷水一淋,忙道:“二叔家中其实少他不得。红香又是女流,两个男人通去了,倘然有什么事情,也得男人方好。”文甫道:“我去到彼,领熟了他,我自便回。不过两个月,更番往来,有何不可?”月仙只得凭他主意。必英闻得,懊悔十分。文甫择日,与必英冠了巾儿,即收拾行装,仍旧差人挑了,径到广东。耽阁两个月日,将药材卖了一半银子。其余与二官道:“你可在此取讨,我先回家中;卖完了,就来换你。”二官道:“哥哥不若在此,我将货物归家;卖了便来换哥哥何如?”文甫道:“我意已定,不必再言。”二官见不肯放他回去,心中怏怏。

次早,文甫起身,作别主人。二官肩了行李道:“我送哥哥一程,下了船回来。”恰好顺风,船如箭急。天色晚了,二官道:“这船顺风,难以住船。待明日回寓也罢。”

这晚合当有事。到二更时分,文甫一时间肚疼起来,到船头上出恭。二官听见,叫道:“哥哥,此处船快水急,仔细些,待我扶你如何?”文甫道:“老江湖了,何用你言。”二官走上船头,一时起了歹意:“到不如结果了他,与月仙做个长久夫妻。此时凑巧,若不动手,后会难期。”双手把文甫一推,骨都一响落下水了。二官假意叫道:“不好,驾长快快救人!我哥哥失水了!”驾长连忙到船头上道:“这个所在,十个也没了,怎生救得?连尸首也难寻,此时不知荡在那里去了!”二官假意作急,驾长劝道:“你不须烦恼,自古说得好,阎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四更。这是他命犯所招,可可的到这个所在要大解起来。又是你在这里,昨晚你若去了,险些儿害了我也。你也不须打捞尸首,省了些钱,到是有主意的。”二官道:“据你这般说,无处打捞了?你且载我回家。”按下不题。

且说王文甫一时下水,正在危急之间,未该命绝,恰好风倒一株大柳树流来,往他身边氽过,便摸着了。一手扯着,把身子往上一耸,坐在树上凭他氽去。流有二里多路,那树枝近岸边碰定,不能流了。文甫把眼睛睁开一看,见是岸边,他便在树上扒到岸边。找着路经,一头走一边吐。走到一座凉亭之下,大呕大吐,肚中之水觉已完了,坐下想道:“这畜生他谋我钱财,下此毒手,谢得天地,救我残生。今要回家又无盘费,不如还到店主人家中商议。先投告在县,获着之日,定不饶他!”

捱到天明,径奔到店主人家下脚。主人一见,吃了一惊:“为何一身湿衣?”文甫道其始末。主人叹息道:“自古众生好度人难度,宁度众生莫度人生。”主人唤流水烧汤沐浴,取干衣换了,又取一壶烧酒,请他吃几杯。一面央人写了情由,县中去告。知县想道:“此人必回浙江,隔省关提甚为不便,不如签一纸广捕牌与原告,回家到本州下了,差人捉拿,押至本县便了。”文甫领了牌,回至主人家下,收拾些盘费,别了主人,一路回家不提。

且说二官停妥了文甫,不上几日,已到家中。把门扣了几下,红香闻了,开门一见,堆下笑来报道:“大娘,二叔来也。”月仙忙下楼来,道:“官人同来么?”二官道:“哥哥未来,着我发货先回,与那各店,带得些盘费,使用去了,余得不多在此。”月仙道:“辛苦了。”分付红香快治酒肴。二人上楼对饮,各道别后相思。自古新婚不如久别,也等不得天晚,二人青天白日,倒在床里云雨起来。怎见得:

口内甜津糖伴蜜,酥胸紧贴漆投胶。两腿上肩如获藕,一只阴子似投桃。也不管金钗斜鎏,忙扯过凤枕横腰。笑微微俊眼含情,热急急百般乱叫。输却千金骨,赢将一段骚。

二人弄了一番,到晚又与红香略叙一番旧情,依先与月仙上床同睡。

过了数日,二官一日往各店取讨银子,共有五十两,放在身边正要归家。劈头看见文甫,一把扯住,差人连忙取出绳子锁了。原来文甫到了本州,先到州官处投下了捕牌,出了两个差人,正要到家寻他,不期撞见,径锁了到官。州官看了,把必英监候。次日起解。差人应了一声出衙,同王文甫到家中来。

文甫扣门,红香开看惊问:“大爷为何回了?”月仙听说,也吃一惊。忙忙出来与文甫相见了,道:“二叔说你未回,缘何就到了?”文甫道:“那禽兽狠如蛇蝎!”将推下水一节情由,细细说了一遍。月仙惊得目定口呆,做声不得。文甫说:“要同公差往广东见官,快整酒肴,款待来差。”月仙、红香忙忙整治齐备,三人共饮,就宿在王家。次早领牌,取出必英,齐出衙门,未免一番使费。到家别了月仙,一齐下船。

不只一日,又到广东。投了主人,次早到县见官。知县把原词一看,叫店主人问道:“这必英谋死王仲贤,可是实情么?”店主道:“老爷在上,小人不敢谎言。这王仲贤在小人家里安歇,小人是买生药的牙人

语不絮烦,径到家下。红香开门,月仙相见问道:“事体如何?”文甫将招成罪案,一一说知。月仙道:“有天理。这般抚养成人,怎生待你,如何下得这般毒手!”

不说夫妻重会,这必英关下监去,牢头见他生得标致,留他在座头上相帮照管,夜间做个伴儿。果然,标致的人到处都有便宜的事,故此吃用尽有。他身边连广东与本州落的银子,并监里又有趁钱,到有二百余两在手里了。悄悄藏着,没人晓得。其年各省差刑部恤刑。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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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词人章必英,年籍在案。诉为活埋蚁命事。必英上年同义兄王仲贤,到广取买药材,货足同回。船至水洋,仲贤口称腹痛,船头方便失足下水,即同船夫捞救,竟无处寻觅,只得归家。随将前银俱付嫂李月仙亲收,红香婢可证。诬英害命,人现在家;诬英谋财,财付嫂收。人财不失,无辜坐罪。人命关天,叩台怜准超生,万代沾恩,哀哀上诉。

恤刑看了诉词道:“既是人财两在,为何招了绞罪?”二官道:“小人年幼,受刑不起,只得屈认的。今幸青天在上,覆盆见日了。”恤刑想道:“那仲贤尚在,怎么问得他绞罪。”叫左右劈了板。“把你发配嘉兴皂林驿,当徒三年,满日释放。”二官磕头:“愿爷爷万代公侯,小人情愿赎罪。”恤刑批道:“照例纳赎库收缴。”二官谢了一声,同了保人到牢中。众人问道:“怎生样子?”保人一一而说。众人道:“好造化。”各各称贺。二官与牢头道:“我今赎罪缺用,望兄周全。”牢头道:“你没银子,快去当徒,叫我怎生周全!”二官笑了一声,取了藏的银子,别了众犯牢头,同押保人到库中兑了十两八钱银子,保人取了库收,相谢而别。

必英往招商店中住下,将银子买些衣被物件。住了几日,心中只想月仙,便趁船往本州而回。不觉又到安吉州里,便寻一间空房,在四井巷中,央人做中,租来住下。买办家伙什物,做一个小小人家。一心只想月仙,只恨文甫在家,不能得会。怎生得个计较,安排了他,方可重逢。想了一会,道:“有了,前时州衙里,一个李禁子,因那晚下牢,曾与他有一宵恩爱,待我问计于他,必有谋略。”即时就往牢中。

那李禁子见了道:“恭喜,我问差人,说你成了招,我十分记念。不知怎生完了事情?”二官将恤刑出罪情由,一一告诉。禁子道:“吉人天相,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禄。你人虽吃了苦,这脸越标致了许多。”禁牌治酒叙旧。吃酒中间,二官道:“我向蒙情,今有事相商。我被王仲贤害得几乎死了,须为我出得这口气,生死不忘。”李牌道:“你那里是要出气,分明是另有用意。这事不难,今晚陪我一睡,任你要怎样安排都在我身上。”二官道:“这事何难,今晚陪你一睡,只要尽心图谋。”禁子道:“你这小官,不知监牢中权柄。登时要人家破人亡,立刻就见。只教他——明枪容易躲,暗箭也难防。”二官道:“不信有如此妙计。”禁子道:“新捉得一班强盗,未曾成招。为首的名叫宋七。我叫他当官攀了王仲贤做了窝家,与本犯同罪。拿到州里,一顿夹棍板子,卷了他的窑了。那不是立刻间家破人亡,这口气可谓出了?”二官道:“我的亲哥哥,果然好计。决不忘你厚恩。”李牌道:“你可记得他家中衣衫是何颜色?动用家伙什物,可写几件来。待我叫宋七记熟了,复审之时,一一报出,自然中计矣。”二官即时写出月仙几件首饰、衣服之类与李禁子。到晚与老李同眠,未免后庭取乐。次早归家静听。这也是李禁一来图月仙与必英,二来好从中分财帛,做下此事。

这日,王仲贤与月仙在家闲话,只见外面扣门。红香开了,见青衣一伙有二十余人,拥进里面。两个人把文甫锁住,余皆上楼。将他家内金珠衣服,搜一个干净。他十分之物,止得一分到官,余者众人分散收藏。遂将文甫拿去,月仙惊得面如土色,一堆儿抖倒在地。

且说王文甫到官,不曾说到两句话,便夹将起来。只因李禁子说了,用刑之际好不利害。晕去醒来,亦不肯招。问官道:“赃物现成,还要抵赖。”又敲了一百下。可怜把一个良善之人,屈屈的要他做个无头之鬼。捱不过疼痛,只得屈招,定罪下牢。将贼指的衣服首饰,径上库不题。

且说月仙与红香惊得死去还魂。月仙说:“不知何故,把官人拿往那里。钱财抢尽,家中又无男子,怎生打听得个实信方好。”对红香说:“不得了,你前去州衙访问,毕竟因何事故这般狠抢?官人是怎样了?等你回话,方可放心。”红香无奈,只得依了主母。一直问至州衙前,有几个好事公人,见了少年妇女,假效勤劳,领到牢中,见了文甫。

两下一见,大哭起来。众人道:“牢狱不通风,不可放声。决不可响。”二人拭了眼泪。文甫道:“红香,我被强盗宋七无故屈攀,一时重刑,疼痛难受,只得屈屈招成,这性命难逃。你可上复主母,不可为我伤情,万事由天,只索

一路上急急跑回。见了月仙,把前事一一的说了,月仙放声大哭。红香一面收拾些酒饭,月仙除下绾

文甫在监,有半年光景,亏月仙、红香卖东卖西,苦苦支吾,连床帐不留,俱皆卖完。可怜铁桶样的家私,弄得寸草也无,夜间月仙睡于楼板之上。住的房屋贴了出卖招头已久,买主打听得是个窝家,恐防贴累,谁人敢买。各药店贩客,有那好的人,见文甫日常为人忠厚,多少送些还他;有那不好的人,连望也不来一望。那些亲友一发不敢上门。可怜月仙、红香二人,省口儿供给文甫。两口儿耽饥忍饿,有早无晚,又不敢在文甫面前说破。教这两个女流如何支撑得过!只得呜呜咽咽,痛哭而已。

一曰里,实然无米。自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没东西变卖,怎得碗饭送与丈夫。心如火焚,泪如泉涌。二人想了一会,无计可施。自古人急计生,红香道:“奴有一言,未识大娘听否。不若将奴转卖人家,得些银子,将来度日。若是守株待兔,再饿几日,三人尽做沟渠鬼矣。实实难舍主母,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了。”月仙听罢,大哭起来,道:“红香,承你好情,叫我如何割舍得你!”红香道:“大娘放出主意,与其死别,莫若生离;日后相逢,也未可知。只虑主人无人送饭。”月仙哭道:“免不得我出头露面了。”

正是天无绝人之路,恰好门首那赵媒婆走过,听见王家哭响,推进门来一看。月仙见是他的原媒,住了两泪,扯他在水缸上坐着,自己坐于烧火凳上。媒婆看了月仙道:“可怜,可怜。当时花枝儿般一个美貌佳人,弄得这般黄瘦了。”月仙道:“我家被人扳害,弄得一贫如洗。今日饭也没得吃了,你可知么?”媒婆道:“满街皆说过了。你家毕竟有何仇敌唆使,以至于此?”月仙将欲卖了红香原由一说,媒婆道:“事有凑巧,凌湖镇上,有一当铺汪朝奉,年将半百,尚无子息,孺人

不多时,同了汪朝奉,径到王家见了红香。也是前缘宿世,就取出聘礼三十两,送与月仙收了。道家中无物奉陪,望乞包容。朝奉道:“这是不须费心,但今日尚不便奉迎。明日唤下船只,方来迎娶。”说罢同媒人走了。红香道:“事不宜迟,快将银子出来买些柴米,炊起饭来,送去大爷。领你熟了路径,明日你可送饭。”

说时慢,正时快,即时二人径到牢中。夫妻一见,抱头痛哭,实是伤心。囚人狱卒,也都惨然。文甫住泪道:“贤妻,你今日为何自来?”月仙将日间无米,红香发心卖与徽人之事,细细说出。三人哭作一堆。众人劝住了。文甫道:“贤妻,你来送饭,我心不安。况出头露面,甚是不便。此间有例在此,寄饭者每日纹银四分,三餐饱饭,实是便事。”月仙随将银子都与丈夫。文甫道:“只取一锭在此,余者你拿回去慢慢使用。如我要时,寄书来取,你下次切不可再来。”月仙交与一锭,余者藏在身边。只听得耳边一声:“快走,快走,天色晚了。官人来查点,要上锁了。”二人只得痛哭而回。

一夜里啼啼哭哭,不觉天明。早早轿儿已到,媒婆同徽人来接。红香大哭,那里肯去。月仙牵衣不舍,媒婆再三催促,只得含泪拜别,登轿而去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月仙大哭一场。孤孤单单,寂寞的可怜。

按下王家苦楚,再讲黑心章必英。自从害了文甫,指望重到王家快乐。几番心痒欲行,被李禁头再三劝住道:“那文甫被你害命,怨恨入于骨髓。只说你还在广东,若知道你在此,即时扳出你来,同做无头之鬼,怎生是好!你且不可性急,再待几时,包你那仙娘把你长久快活便了。”二官道:“我一夜如同过一年,教我如何打熬得过?”李牌道:“他才卖使女,身边尚有银子。再过年余,等他完了,我不与饭吃,他饿不过,待我劝他卖了妻子,自然依允。那时我做媒人,或嫁张三李四,随我说了一个。你打点三十两银子,准备做亲便是。人前切不可露一点风声,若走漏消息,非但事之不成,为害不浅。”二官笑道:“只是等不得,如之奈何。”

李禁子想一会,道:“你要早成此事,也不甚难,只是我之罪孽越重了些。也罢,为人须要澈快。整一东道在妓家,下午我同一人来领情,包你明日就有下落便了。”二官道:“真个?”禁子道:“我何曾哄你来。”二官满脸堆笑,叫道:“好哥哥,我在王老二家专等便了。”

早巳置办端正。恰好老李引了一人而来,唤名张八,是个神手段的宿贼。窃人钱财如探囊取物,极有名的。同进了妓家,王老二出来相见,四人坐下径吃酒。至半酣,二官扯了李牌到静处问道:“张八是何等样人?请他何干?”老李道:“是个六十五。只因月仙这时还有银子,不能就计,今夜着他偷取,三股均分了。他没了银子,方才上钩。”二官笑道:“若得我二人成就,双双上门叩拜。”老李道:“差矣,倘事成之日,还须生一计较,朝出暮归,使月仙认你不出。直待情深意笃,那时方可说明。还须一面把文甫动了绝呈,那时才稳。岂可说双双上门言语!你年纪小,好不知利害哩。”二官道:“他向来喜我的,料没其事。”老李道:“不是,万一被文甫得知了怎处!何放心至此!”二官说道:“哥哥说得是。”二人依先坐下,大呼大叫,吃了一会。

夜已三更时候,李禁道:“此时是数了。我在此睡,你们去罢。”二官同张八起身,出得门来,两人心昭。领到月仙门口,门已闭了。将门一撬,捱身而入。将火绳一照,径至楼门。略施小法,挨身径入。又照一遍,并无箱笼床帐,只见妇人睡在楼板之上。听得酣呼,想他睡思正浓,将手轻轻的一摸,恰好命该如此,被贼拿了就走。出得门来,见了二官,将物与他拿了。天色将明,二人径到妓家会了老李,安排早东,将物三股均分。

且说月仙天明起身,见楼门撬下,吃了一惊。慌忙寻银子,已不见了。颤得口中不住地响。找了一会,哭将起来。骂道:“狠心天杀的,害我性命也。”哭了一场,想道:“哭也无益了。不若见我丈夫一面,说明此事,回家寻个自尽罢了。即时梳洗完成,含啼拭泪,关了大门,啼哭而行。不多时,到了衙门。李禁先在衙前,明知此事,故意问道:“娘子为何早早而来?”月仙见问,道:“一言难尽。望乞引见拙夫一面。”老李开了牢门,引他入内。

文甫远远着见妻子来得恁

李牌劝道:“娘子差矣,自古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你若要寻死,丈夫性命岂能独活乎?古人道得好,好死不如恶活。我有一个良法,你二人俱存。守得一年两载,遇着清官明察,或是恤刑,那时诉出屈情,出了罪名,夫妻或有相见之日。为何起此短见念头?”文甫住了泪道:“李牌有何妙策,使我二人两全,快快说出李禁道:“将娘子转了一人,得些聘金,岂不是二命倶存?”月仙道:“钱财事小,名节事大。”李牌道:“此话不是了。若是背夫寻汉,或夫死再嫁,谓之失节。今日之嫁,是谓救夫之命,非失节之比。你若依我之言,我有一亲戚,乃忠厚人家,我为说媒,待他出礼银三十两,径将此银交与我收。每月生利一两二钱,每日供养不缺,本钱不动分毫。靠天地若有个出头之日,那时再将本钱一一奉还,赎令正团圆,岂不是个美计?”文甫道:“倘不能出狱,死在此间如何?”李牌道:“稍有长短,我将银交还令正。待他断送了你经筵祭葬,岂非生有养而死有归。周全丈夫生死,可与节义齐名,岂比失节者乎?”

夫妻二人,听他说了这些话,俱俯首沉吟。月仙暗想:“李禁说那失节之言,三般俱是我犯了。”心下十分惶愧。文甫呼道:“贤妻,牌头金玉之言,实为再生之德。说不得了,若能如此,你我可保无虞。倘然短见,我命休矣。”众人道:“苦果有出罪之时,夫妻还有重圆。若是大娘子短见,其实不是。”李牌说:“夫妻乃前生定的,该生离死别,由不得人做主意。你今算计已定,我去与你说了便来^”他一径来到必英家里扣门。

二官因夜间不睡,尚在昼眠。忽闻扣门,慌忙下楼开门。李牌道:“恭喜,所事已妥。可兑三十两银子与我,今晚便可成亲。”二官说:“当真么?”李牌说:“谁哄你。”欢喜得那畜生跌脚扑手,连忙上楼,取了三封银子下来道:“承兄分付,早已定当在此。”李牌接着道:“一面换厨子整喜酒,打点轿夫之类。有个缘故,今晚新娘料还未来,看你明朝日里,怎生奈何。先须打点与他说,我在某处管当,要早去暗回的。三餐茶饭,你自调停,不可等候。亦不必停灯,恐睡处火烛不便。你声音不可太露,大略省言方好。待过两月,恩爱深了,断送了前夫,绝了祸根,那时凭你所为。”二官道:“承教。当一一如命。”

老李径至文甫处笑道:“也是前世缘分,一说即成。”将三封银子摆在桌上。文甫看见,夫妇哭将起来。众人道:“此乃姻缘天定,不是小可,前生就栽种的了,不必哭泣。只是银子三十两,我等在此,等牌头写一收票,与大娘子带去。后来生死,毕竟要动着这张纸的。”老李道:“说得有理。”即时写得停停当当。娘子收了,把银子与老李收起。文甫抱住妻儿,又哭又骂,骂着宋七:“你这般天杀的,和你有甚仇,害得我家破人亡,死生难保。”宋七道:“你且慢些骂。冤有头,债有主,少不得有个着落。今日见你夫妻拆开,我为强盗的,也惨然起来。想亦是你命该如此,你也莫要怪我,我到有句话教导你。今日你妻子到人家去,也是个喜日,怎好穿此粗布旧衣上门,成何体面?”把眼看着李禁子道:“亏你看得过去,快去男家拿些衣衫首饰,与他穿戴了,也像个媒人光景。”众人道:“果是真话。”

李牌儿见宋七说他这些话,心中不安,连忙与二官说了。即到卖衣店典中,买了衣裙首饰,花花朵朵一齐拿了进来。不觉天色晚将下来,又不可在监中起身,只得借李禁头家中穿戴,又央李家娘子一送。约得停当,夫妻二人那里肯放。哭得天昏地暗,十恶之人,无不泪零。众人一齐劝勉,方才分手。正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一径来到李家,梳洗穿戴,上轿就行。未免进门拜堂见礼,一应不免之事通完。

交三更时分,各人作别,止剩得夫妻两个在家。月仙在楼上掩袂悲啼,二官上楼见他流泪,走近身边,低低说道:“难怪你这般苦楚,但今夜是你我吉期,且省愁烦。”月仙见说,只得停住两泪。二官恐怕他仔细看出规模,把灯一口吹熄了,去扯月仙来睡。月仙坐着不理。二官一把抱了,放在床上,自己除巾脱服停当。又去劝月仙就枕。月仙又不肯,只得代他解带。月仙想道:“此事料然难免。只是痛苦在心,不忍如此。”又想道:“若不顺他,又非事礼。”只得解下小衣,朝外床而睡。二官欲火难禁,那里熬得住。将手去搂他转来。奈月仙把双手挽住床栏,不能转动。二官急了,只得将物。月仙见新郎之物与必英的差不多儿,十分中意。此时把那“苦”字丢开一边,且尽今宵之乐。

那二官是熬久的了,这一番狠,把月仙弄了半死。直至五鼓,还不住手。月仙不耐烦了道:“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官笑了一声住了。新娘问道:“尚不知郎君上姓?”二官道:“我姓郎,行二。”月仙道:“多少年纪?”二官道:“二十五岁。代人管当生理,此乃重大生涯,早去暗归。正要与你讲明,大早梳洗,我即往当中去矣。天明时,你自料理三餐,不必等候。若夜晚未回,你可先睡,切莫点着灯火,我自有灯笼带回。其门暗有开栓子的,自可开闭,不劳动静。你须记着。”月仙道:“这等到也安逸。”言罢双双睡去。

一觉醒来,早已天明,二官抽身着衣,月仙随起。二官忙着道:“你不可动。说过不须劳动你。大门自可启闭的。”月仙又睡。二官道:“钥匙在此,你收贮下,好取东西日用。”说声暂别,将门开了,自上了门键,径往妓馆梳洗,各处逍遥,洋洋得意。又往香铺里买了一种春药,若放粒在阴户,痒热难熬。再逢阳物一动了,满身酥来。他买了几粒,藏在身边。又寻了李牌,在酒楼畅饮,且谢且喜。

直至天色黑了,作别回家。只见里面并无灯火,把门键拨开,进了大门。楼上问道:“是谁?”二官道:“我回了。”一边应,又早上了楼。月仙坐在床边道:“待我点起火来。”二官道:“你可曾吃晚饭否?”月仙道:“吃了。”“既吃了,不必再点。我因幼小时害眼,做成了一病。一见灯火,自觉眼中出泪,疼痛难熬。若不见火,实是绝妙。”月仙道:“以后不点火便是了。”二官道:“绝妙。你可曾用酒么?”月仙说:“已吃一杯儿了。”道:“如何不多用几杯?”月仙道:“多吃要醉。”二官道:“岂不闻酒是色媒人。”笑了一声:“请睡罢。”月仙又叹一口气,解衣就枕。

二人上了床,二官搂过便亲嘴儿。早带一粒药,□□□□□□,悄悄放入里面了。又双手摸他两乳,只见月仙不住的两脚儿一伸一缩。二官已明知药性发了,故意只做不知。月仙,弄得他魂飞天外,捧着脸啐着舌头。把柳腰乱摆,又叫道:“死也从来未有今朝这般快活。”二官道:“此时你还想前夫么?”月仙道:“此时无暇,待明日慢慢细想。”二官道:“闻得你先还有个丈夫。两个老公,是那一个中意?”月仙道:“你好。”二官停住了,说你有什外情么?”月仙摇头不答。二官说:“我闻你还有个二叔,与你相好。”月仙惊道:“你为何晓得?”二官道:“是我好友。”月仙道:“呆子,既是朋友,那有将私情告诉之理。这是你晓得我家有此人,心下起莫须有之疑,冒一冒看,可是么?”二官道:“有胆气发誓么?”月仙道:“又是呆子。纵有事来,不在你家做的,怎好要我立誓。我如今说是有的,你也无奈我何。”二官道:“也无干我事。只因你家有此天大粧祸事,也不出来一看。”月仙道:“他做了些没要紧的小事情,监在广东牢里。怎生来得。”二官道:“我闻知他不恋钱财,止为看你,要做长久夫妻,推你丈夫落水。”月仙道:“这未必然。或者有人怪了我们,便把污语脏人,谁人辩白。”二官想道:“此妇言语伶俐,惯要假撇清,且要奉承几夜。那时恩深意笃,说明白了,免得藏头露尾。”

话不烦絮,过了两个月日,每夜盘桓,真个爱得如鱼得水,如胶投漆。一夜间,弄得畅美之际,二官叫道:“心肝,有一句话问你。”月仙道:“你说来。”道:“当年七夕听鸡声,一段思情作成亲。”月仙听说,大吃一惊,想道:“便是神仙,也不知道,怎生他到晓得了?”料难隐瞒,便道:“有的,你为何晓得?”二官说:“这是章必英说与我知。说你亲自上身就他,又怕羞,故推托。后有许多妙处,也不必言。今他已蒙赦宥

月仙道:“好瞒法!两个月日无一毫吐露,用得好心。早去暗来,那里知道。妙在那时见面,你既有心娶我为妻,十分美满之事,为何这般瞒我?”二官道:“恐文甫哥知道了,不像意思,故此相瞒。”月仙道:“果是丈夫知道,理上甚不相应。”二官道:“故如此,今日方与你言。”月仙道:“那李禁这媒,恰好又是你讨。这般凑巧。”笑道:“我这一生,尽好受用了,只是苦了丈夫。”二官道:“如今你既念他,我还把你仍旧送与他如何?”月仙一把搂住了道:“怎生舍得你。”又问道:“原来那年七夕之事,你早已知的,我还在鼓里。今晚不说,还道

二官今番因说出了心事,他尽着力,弄得月仙无不周到,道:“快活死我也!”二官道:“不是我用了此计,那讨得这般快活。”月仙道:“你用之计,已成画饼了,怎生这般说?”二官道:“我又用一计,方才娶得你来。”月仙道:“又用什么计谋,方得这般遂心?今番与你是百年夫妻了,与我一言。”二官高兴,将恤刑放回,见李禁,着宋七攀出,重刑拷打成招,又将偷银子说了:“撺掇卖你,这般用心方得到手,岂不亏我。”月仙道:“原来如此,果然好计。”又道:“好神道,真灵也。”二官道:“什么神道?”月仙道:“我前日到州衙内去,往土地庙经过,进庙默祝:‘此生若得与二叔重逢,即时亲自到庙烧香礼拜。”今果重逢,理合就还。如今我起来烧汤沐浴,即刻还愿去来。”二官道:“与你同去。”月仙道:“好大胆,你我同去,那衙门登时说与丈夫知道,那时你我俱不好了。只须我悄悄自行,早去早来。”二官道:“你不可去望前夫。”月仙道:“痴子,他与我恩断义绝了,又见他何用?”即便下楼,烧汤梳洗,穿了向时粗布青衣,把皂包头兜了头道:“你且睡着,我去了便回来。”二官笑了一声,说:“拿些钱去,买香纸。早去早来。”月仙应了一声,径至州衙。

进到土地庙中,默默祝了一番。走出庙前,正遇知州坐堂投文之际。随了众人走到堂上,叫声冤屈,两边吆喝起来。月仙道:“爷爷,妇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望爷爷做主。”州官道:“你且讲来。”月仙将必英推夫落水,恤刑放归,李禁设计买盗,宋七扳害,卖婢偷银,复行做套,讨妇成亲,将来谋夫身死始末,清清的一诉。知州大怒,即时掣签,一面拿章必英,一面去拿李禁,并拿监犯宋七、仲贤。一时间众人跪在堂上。

王仲贤见了妻子,吃了一惊,又不知为着什事。知州先叫宋七:“你为何听信禁子,扳害王仲贤?今情已露,若不快快直说,先打四十板。”宋七道:“小人并不识王仲贤之面,只是禁子拿了一纸衣饰帐,要小人出气。小人生死皆在禁子手中,敢不遵命。”知州又叫章必英:“你这奴才,忘恩负义,蛇蝎心肠。快快直讲上来。”必英一句话也辩不出,道:“只求老爷超生。”州官大怒道:“那时早知如此,当时把你解到广东,一顿板子打死了,也不致害了王仲贤。快将李禁、章必英各打四十板。”劈了仲贤伽,把二人上了枷杻,连宋七押入牢中。追了卖妻银三十两,并前入库衣饰,一齐发还。当堂写了领字,即时发放夫妻回家。夫妻二人叩谢天恩。

出得门来,谢天谢地。文甫道:“贤妻怎生样得救我的性命?”月仙道:“且到四井巷中,慢慢的与你讲。”不多时到了。月仙道:“我夫坐下。”一面又去烧汤与丈夫洗澡,取几件衣服与丈夫换了,并整治酒肴。二人相贺,对吃几杯。饮酒之间,只把七夕之言不讲,从根到底讲一个明白。文甫把手向天指道:“皇天有眼,可怜我。若不是妻子雪冤,我死于九泉,这冤也不得明白。”月仙道:“箱中尚有七八十两银子,应是我们的。如今重整家园,再图安享。只是苦了红香,久无消息,不知安乐如何?”文甫道:“再过几时,同你往凌湖访他,省得两边挂念。”

事有凑巧,恰好这日红香同了汪朝奉到州衙来访问,街坊人指引他到四井巷。众人一见,且苦且喜。各人坐下,将必英始末备陈,徽人与红香十分称快。红香也备下许多盒礼,来望二位主人的,恰好整来大家一叙。后来红香生一子,月仙生一女,遂结了两下朱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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