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丨斯人已去世间再无金庸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他的江湖成为过去，他的传奇随风飞走，他终于放下刀笔，可以在云端逍遥洒脱，煮酒论剑。金庸的时代，落幕了吗？

我想没有。

他依然在我们的江湖里仗剑天涯，只是他走得潇潇洒洒，不曾留恋人间半点浮华，平静离去，不带走半分牵挂，可他的传奇仍在继续。

无金庸，不武侠。

中国不缺武侠小说作家，不缺学者文豪，缺的是侠肝义胆，豪情壮志，缺的是真正的侠义情怀。而这样的情怀，在先生的笔下，淋漓尽致，不带半分收敛。

金庸的作品，让人真的体会到什么是桀骜而不狂妄，潇洒而不放纵，哀愁不小家子气，离恨不寡断优柔，有血有肉而还有傲骨，有儿女情长但从不忘家国情怀。

他笔下的爱情没有无疾而终，都是轰轰烈烈，他给每段故事一个交代，悲就悲得酣畅淋漓，欢便欢到天地同喜。两情相悦如杨过小龙女，兜兜转转，历尽波折，终能相守；天作之合如郭靖黄蓉，不仅是简简单单地郎才女貌，而更是同进共退，势均力敌，并驾齐驱；心狠手辣如阿紫，一切只为乔峰惊鸿一瞥，最终即便求而不得，也让人难说一句死有余辜；痴心固执如李秋水天山童姥，争不过无崖子画中人的眉眼颦笑，却让人舍不得说一句可笑；小东邪郭襄为杨过贻误终生不言悔，程灵素傻傻爱胡斐一生不计回报……他笔下的爱情，从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深沉的隽永的，即使没有回音不得结局，却也惊天动地，哀转久绝，带着一种侠义的大气度，一种江湖中人独有的令人感动的执着。

他笔下的武功不是花拳绣腿，也不是生硬炫技。卧龙生招式太硬气，古龙章法邪魅，金庸的武功，则是亦正亦邪，刚正不阿又知变通，圆通而非圆滑，直率而非肃穆，一招一式，都是他人格的写照，总有未泯童心勃勃生机，又有顶天立地仗剑天涯的浩然正气，沉稳如活于世间已然数百载，又跳脱如刚降临世间总存求索之心。凌波微步如同抒发先生对于行走如尘世间却不为恶俗所染的渴求；降龙十八掌如同袒露先生的嫉恶如仇，愿自己练就神功惩恶扬善，将一切叫嚣乖张覆于掌间；他真是这样一个不染淤泥的人，轻功水上漂，片叶不沾身，全然出于其内心对所坚信的大义之恪守。

他笔下的人物不是凭空虚构，而是血气方刚，是善恶分明，却又是万般柔情，令人又爱又恨，不是只知男欢女爱，而还从来心系家国。穆念慈一生苦爱杨康，但直到最后仍不忘自己是大宋子民；乔峰一生爱阿朱，将她葬在心底，豪气干云，面对家恨国仇，有如亢龙；欧阳锋看似疯魔痴傻，又何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大智若愚，半生隐逸，只为论剑，武学之造诣，谁与争锋？韦小宝只为风流快活，为大义而视功名如粪土；令狐冲不管江湖恩义，游戏人间不醉不归亦能不枉此生；有伪君子似岳不群林平之道貌岸然，有为权力腐化自我的任我行……金庸先生的笔下，没有脱离生活的人与事，在每个人物身上，都是我们每个人的影子，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都住着正邪，住着绝无仅有的侠义。

先生之伟大，在于他用武侠写出生活百态，用侠道颂扬英雄情怀，让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江湖，能在残酷之中，存留一颗赤诚真心，追寻浩然正气，不忘始终。

斯人已去，世间再无金庸，可金庸的时代，不会过去。

（图片来自电影《东邪西毒》海报）

10月30日晚上写论文的时候突然得知金庸先生去世。第一反应不是沉痛，似乎心底的记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翻涌起来。接着，朋友圈和空间就被悼念先生的文章占满了。我回想起我和身边的人都痴迷金庸的那个年代。那时，只要一提及金庸，周围就会立即围上来一群人，大家谈武功，谈爱情，仿佛自己就是金庸小说中的名士或者侠客，义气结交共生死。“金庸”成为了我们的集体记忆。

我初次翻开《射雕英雄传》，是在某一天的傍晚。几小时后，被母亲再三催促睡觉时，刚看到第二本郭靖在归云庄被黄药师教训这一情节。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面骂黄药师，一面自己在大脑里续写故事，总而言之，充满了大团圆的想象：一定是郭靖得到黄药师首肯，最终抱得美人归。第二天清晨起床，躲在沙发后面一口气往下看，越看越佩服，自觉收回了自己的续写。读到最后几章，不忍再往下看，并且遗憾这本书就要读完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样，读金庸小说是从课桌抽屉里开始的。至少在初中，金庸小说还是禁书，于是有人带了一套《笑傲江湖》，全班传阅着看，人多而书少，因此看的顺序也很难从头至尾，大多是跳着阅读的。就比如我，始终借不到第三本，于是有很多不可解之处：令狐冲围攻少林寺是怎么回事？岳灵珊怎么就嫁了林平之？听着同学讨论，心里痒痒的，既怕剧透，不敢听；又不由自主地凑近加入讨论。于是书还没看，情节就已经全部知晓，几周后终于借到第三本《笑傲江湖》，欣喜若狂。但后来才明白，金庸小说博大深沉，情节的激烈只是其中一部分，“侠之大者”，恐怕要年岁的积累才能品出来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最初也是从先生作品中理解的。对武功的迷恋，随着年岁增长逐渐淡了；但侠士的坦荡与从容，却始终留在心里，就像《倚天屠龙记》里面，张三丰的独白：张三丰长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他顿了一顿，又道：“说来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执，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书如何书写！”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我却盼这套太极拳能流传后世，又何尝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顾全身后之名？其实但教行事无愧于天地，何必管他太极剑拳能不能传，武当派能不能存！”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借郭靖之口，金老为侠赋予了更多的家国情怀。于是我们读到萧峰为宋辽边民之苦而疾呼，读到袁承志因闯军腐化而不受高官厚禄。读到杨过凭一己之力击毙蒙哥汗，解襄阳之危；读到张无忌因不愿义军大业有失而辞去明教教主。当金庸驱策笔下群雄，为国为民时，其境界已远高于江湖仇杀，儿女情长。

“为国为民”是内核，“情义”二字，更如千钧。小龙女与杨过历经坎坷，十六年分离之后终得厮守，南帝对瑛姑的愧悔与救赎，温青青对袁承志的拈酸吃醋，李莫愁那凄厉的诘问，情为何物？于金庸宇宙中的江湖儿女，大约是酸甜苦辣，百态尽尝。而义薄云天，更是在萧峰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聚贤庄一役，他与众人喝酒断交，又救阿朱于敌人围困之中，何等畅快！

（图片来自：新浪微博

阿骀已获得授权）

而如今，金梁古三大家均已作古，但武侠精神，武侠所承载的豪情与义气，家国情怀，永不泯灭。当我们面临巨大压力时，或许会想到“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当我们情感受挫时，或许也会歌一曲“问世间情为何物”。哪怕跌到崖底，也是一方洞天。

于世人，金老仙逝，新派武侠失去了掌舵人，但经典不朽，永远像星辰一样指引着后人。而于金老，这也是与古龙、梁羽生再次聚首，共坐论剑谈诗，亦当浮一大白。

独立苍茫每怆然，恩仇一例付云烟。断鸿零雁剩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