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荷花的清香四


我们都把书摊在中间那个被我和刘荣称为桌子的树墩上看起书来。我不时能嗅到荷花的清香。

一只蛐蛐在不远处那棵柳树下的草林里叫起来。刘艺放下书说,真好听。我和刘荣立马站起来,悄悄靠拢去。蛐蛐不叫了,我们静静地等。一会儿,它又叫开了,我一扑,双手就罩住了它,小心地把它的翅膀捏住,拿给刘艺看。刘艺高兴得直叫。我和刘荣就得意地给她吹嘘我们小时候在野地里逮蚂蚱、逮蛐蛐、戴蜻蜓的事儿。当刘荣说他会编草笼,把逮住的东西养在里面时,刘艺就拧着他赶紧编个草笼。

刘荣就叫我和刘艺看见哪里有高高的菅草就拔过来。我指给刘艺什么样的草是菅草,刘艺就和我四处跑着,一人拔来一把菅草,递给刘荣。刘荣就师傅一样悠然地腿一盘,坐在地上,用口哨吹着《外婆的澎湖湾》编起了草笼。我和刘艺都手托着膝盖,猫着腰,看着他编。三颗脑袋快挨在了一起。蛐蛐一抖翅膀,才惊醒我和刘艺,低头看看我捏着的蛐蛐,再看着刘荣编草笼。这时,我就能嗅到荷花的清香。

刘荣编开了草笼的帮子。我和刘艺不由得啧啧称赞起来。刘荣越发得意起来,动作张张势势地逗我们发笑。草笼编好了。

刘荣把蛐蛐从顶上的小门塞进去,把小门一关,递给刘艺,说,回去挂在床头,它会天天给你唱歌的。刘艺高兴地接过来,一看太阳说,唉呀,我得回去了。

第二天,她和别人相跟着从我们身边过,竟然装作不认识我们。我们正生着闷气,她一个人忽然冒出来,说,在校园里咱们就当不认识,免得人嚼舌头。每天下午最后那节课快上的时候,你们留心我们教室后面中间的那扇窗户,要是没看见我,就说明我不能去你们的阅览室了。刘荣说,是我们的阅览室。刘艺做个鬼脸,溜走了。忽地又跑回来,问我们,蛐蛐吃什么?我们说,你给它逮蚊子和苍蝇吃。刘艺认真地哦一声,跑了。我和刘荣捂着嘴咕咕地笑起来。

第二天下午放学吃完饭后,我和刘荣来了阅览室,心神不宁地等刘艺,又都不好意思流露出来。当看见刘艺从林间小路上骑车而来,都笑起来。

刘艺风风火火地把自行车立在小路边上的那棵老柳树下,嚷着迟了迟了,真想放学后不回家吃饭了。就坐在了南边的那个树墩上,从书包里往出掏书。我说那你就在学校吃吧,她皱眉头说,天天水煮白菜,漂点油星星,咽不下。我说我们天天不就这么吃的嘛,她剜我一眼,红着脸不搭理我。拿出语文书来,扫一眼我们的书,脸就黑下来,说,看正书!我愣了一下,说,你还真当真了?刘艺说,那当然。刘荣先瞪我一眼,再冲我挤挤眼,我只得把物理书压在《尉缭子》上。

本来我们就无心看正书,那股荷花的清香又干扰着我们,真是如坐针毡。

我看见了不远处的树枝上有只蜻蜓。刘荣也看见了,冲我眨眨眼,喊一声,好漂亮的蜻蜓呀。刘艺抬头问哪了?我们指给她看。我跳起来说,我给你逮住它。刘艺瞪大眼,说,别吹牛。我得意地一笑,就去逮,刘荣也跑到别的地方去逮蜻蜓。

蜻蜓一次次地飞起,我站着不动。它飞走一会儿,就再一次落在那枝树枝上,但会把头向着我,我只得慢慢地移动到它的后面。终于,我逮住它了!我身后的刘艺长出一口气,拍手叫起来。

我把蜻蜓递给她。她看着抖着翅膀啃我手指的蜻蜓说不敢。我说它啃不疼的,要不,捏住它的翅膀。她说,我就喜欢看蜻蜓抖翅膀。我就鼓励她,她咬咬牙,捏住了蜻蜓的尾巴。蜻蜓一下抱住她的指头就啃,她吓得惊叫一声。万幸我一下握住她的手,要不,蜻蜓就逃走了。我又嗅到了荷花的清香。这么过了一会儿,她不怕蜻蜓了,我才放开她的手。她看着抖着翅膀挣扎着的蜻蜓,跟一个又怕又爱小猫的小女孩一模一样!不时就嚷着向我求救。

刘荣也抓来一只,个头更大。刘艺两个都要,一手捏一只。这下好了,她连坐都忘了,哪还记得什么正书!我和刘荣又给她添油加醋地吹嘘我们小时候怎么逮鱼、蜻蜓、蝴蝶、小雀儿、小野兔、小野鸡。她听得张开的嘴就没合上。嘴角钻出一点儿涎水来。我们一笑,她醒悟了,娇羞地瞪我们一眼,吸回了口水,说,没想到你们农村孩子这么幸福。我和刘荣愣了一下,说,我们哪如你们城里孩子幸福呀,吃不好穿不好,早早得就下地干活了。刘艺说,玩的好就行!还有比玩更好的了?

一只蜻蜓又抖着翅膀挣扎起来,她焦急地问我们,这该怎么办?她不能就这么拿着它们呀。刘荣说,这好办,我再给你编个草笼。赵野,拔菅草去。刘艺愁苦地说,只是,怕它们圈在草笼里也像那只蛐蛐一样难受得不吃不喝呀。还有,逮苍蝇蚊子真费劲儿,能喂别的吗?我和刘荣互相看一眼,忍住笑,说,不能。她就蹙着眉头噘了噘嘴。

我把菅草给刘荣拔来。我和刘艺又看着刘荣编草笼。刘艺说,啊呀,手累死了!我说我给你拿一会儿,她抽扭一下身子说不。

刘荣编了一只大号草笼,把蜻蜓放进去。蜻蜓在里面飞起来,刘艺目不转睛地看。我说,回去把蜻蜓放出来,它不会乱跑,就在纱窗上飞飞落落。刘艺高兴地跳起来。忽地一脸惊慌地嚷,她得把草笼送回去,不能这么去上晚自习。嚷完,她又想起了什么,急道,呀!浪费了半天!气死我了,就把草笼挂在车把上,骑上自行车跑了。

我们抓住刘艺贪玩的弱点,天天给她逮昆虫玩,给她海吹我们小时候的事。等她惊觉,呵呵,晚自习也快上了,就会威胁我们,她明天不来了!可是,第二天她又来了,我们逗一逗她,她就放下书跟我们淘气起来,跟个假小子似的。一天,她板着脸,逼我们看正书,不让我们乱动,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危险!我得同志!我们只得坐下来读正书。

一会儿,刘荣站起来,刘艺说,坐下!刘荣红着脸说,我去去就来,就跑下渠坝。刘艺脸通红,低下头看书。

刘荣拿着两只柳枝的皮蹙成的柳花悄悄地回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刘艺身后,把柳花从她的脸两边垂下来。刘艺惊得一转头,看见是刘荣,就骂他吓死她了!刘荣却问她,这柳花好看吗?刘艺一把拿过两只柳花来,连说好看。刘荣说,还有更好看的。刘艺问是什么?刘荣说,柳条编的花盘。刘艺急忙说,你给我编一个。说完,她猛然明白过来,说,哼!我才不上你们的当了!就把柳花还给了刘荣,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书来。

刘荣悻悻地站了一会儿,把柳花丢在地下。刘荣还没坐下,刘艺一把拿起柳花冲他嚷,你怎么能把它们丢在地下呢?真是的。刘荣,那我拿着它们怎么看书呢?刘艺为难地看着柳花,站起来,把柳花插在两只树枝之间。可是,她看一会儿书就回头看看那两只柳花,终于一丢书,说,不读了!刘荣,你这个罪魁祸首!我要罚你!刘荣得意地问,怎么罚?刘艺一字一顿地喊:编个大花盘!

编好了花盘,刘艺看看太阳,说,又浪费了两个小时。我得把它送回去。好了,我明天不来了!说完,骑上车就走了。我俩愣愣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小路拐弯处,然后互相看看,坐下来,气恼地打着水漂。

第二天下午上最后那堂课前,刘艺果然没有在那眼窗户上露面!第三天也是。第四天,我们在校园碰上了她,气呼呼地一扭头就过去了。可是到了下午最后那堂课,我们还是由不住往那眼窗户上望了又望,不见她露面。吃罢下午饭,我们去了阅览室,闷声不响地坐着。

我不看刘荣,嗫嚅着说,不行,咱听她的话吧。不想,刘荣惊喜地叫一声,看!她来了!我回头看,可不是!刘艺正从不远处那枝横长着的树枝下骑车往过钻着。我俩正要迎上去,可是她黑铁铁的脸吓得我们坐着没敢动。

她把自行车立在那棵树下,很不情愿地走过来,坐在她的位置上。我和刘荣低下头,忐忑不安地坐着。荷花的清香飘过来。

一只蛐蛐在刘艺立自行车的那棵老柳树下的草林里没命地叫!叫!烦死人了!

刘艺忽然抱歉地说,那只蛐蛐饿死了,我给它逮了那么多蚊子、苍蝇,它就不吃。我和刘荣忍不住咕咕地笑起来。她马上明白过来,跳起来打我们,说,骗她害死一条命!我们跳起来逃。她说,要不给她逮住这一只蛐蛐,她就再不理我们了!我说,那你别再逼着我们读正书。刘艺惊讶地睁大眼,嚷,好你个赵野,会要挟人了!美得你。刘荣赶紧一拉我,说,逮蛐蛐!刘艺说,这还差不多!

我俩故意惊得蛐蛐乱跑,谎称这蛐蛐机灵。等逮住蛐蛐,给刘艺编好草笼,上晚自习的预备铃也响了。刘艺不敢把草笼带回教室,没法,把草笼挂在一根树枝上。我和刘荣答应在下晚自习前,给她把草笼挂到校门口那棵树的树枝上,她才高兴地跟我们回去上晚自习。路上,她忽地想起来,问我们蛐蛐吃什么?我们说,你把肉糁糁喂给它,看它吃不。

以后几天,刘艺先假装看书,我和刘荣一引逗,她就丢下书跟我们耍。我们农村孩子的十八般耍耍武艺她都学会了,只不过有些武艺没有实战的机会。你不如捅马蜂窝、逮鱼、掏鸟窝……这让她很遗憾。再往以后,她连书也不翻了,不但跟我们耍,还爱听我们聊农村的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小孩听故事了一样。她也把城里人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再以后,我们谈的话题就广泛起来,真是想到什么就谈什么,不时就争论得面红耳赤。有一次,刘艺得意地把人家偷偷传给她的一个纸条蛋蛋展开给我们看,上面写着当时时兴的海枯石烂呀什么的诗,没有署名。我看了跟他俩一起哈哈大笑,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问她是谁写的?她盯着纸条上的字迹说,不知道。我们说,那你咋回信呢?她笑我们傻,这都是逗着玩了,说,现在纸条传的不厉害了,她上高一那年,琼瑶的《在水一方》热播,惹得纸条蛋蛋满教室飞。有一天,老师回身往黑板上写字,两颗纸条蛋蛋飞到了老师的肩膀上。老师拣起来,声情并茂地给我们朗诵起来。我们先战战兢兢的听,一会儿就笑成了一团。老师举起教鞭,啪一声抽在讲桌上,封笔盒吓得跳到地上,封笔迸下一地。我们大气不敢出,听老师足足骂了我们一堂课!

我和刘荣也说起各自的班里传纸条的事来,都吹嘘说是自己的班纸条传的凶。从这时起,我们的话题多了起来:说自己的班里偷偷地找对象的事;我们的学校和别的学校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爱情故事。进而说开了那些明星学生们的传闻,那些古怪老师的秘闻……最后,我们还谈自己当天不顺心的事,某某同学跟自己不对付的事。最后,连自己在家里不痛快的事,我们都说。只是上晚自习的预备铃一响,刘艺就懊悔地嚷,又浪费了两小时!我俩当没听见。

至于星期天,我们都会在图书馆门前会合,也很快没心思读书了,因为我和刘荣就缠着刘艺,要她带我们在城里玩。城市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吸引力太大了。她不光带着我们去县委大院、公安局、工人俱乐部、少年宫、电影院等等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不敢去的地方,还给我们讲这些地方的人的做派,走到街上,就给我们讲街上有哪些地痞流氓,我们上了街要注意些什么。

有一次,她带我们去工人俱乐部看那时刚时兴开的跳舞会。刘艺看得高兴了,还跟人学着跳了起来,把我们给忘了。好一会儿她才看见我们,明白过来,急忙过来,要教我们跳舞。见我们嘴噘得老高,愕然地瞅了一眼我们,明白过来,低声笑着骂了我们一句乡巴佬!就带我们走了,以后再没提过去什么地方看跳舞的话。

我们最感兴趣的是去少年宫划旱冰。刘艺划的太好了,我们给她鼓掌。她划累了,要我们划,我们说不会,她说教我们,我力主先让刘荣学,刘艺支持我。刘荣没法,换上刘艺的旱冰鞋,像个虾一样弓着腰身,战战兢兢地抓着刘艺的手,没划两下,就八叉开腿摔倒了。我们鼓励他起来,再划,这下好,腿一八叉开,把裤裆也绷裂了……不管怎么说,我和刘荣学会了划旱冰,星期天我们常去划,一到分手时,刘艺就会叹一口气,又浪费了一天,我们当没听见。

有一天下午,她愁眉苦脸地说,我不能再跟你们耍了,下次月考要考不好,爸妈要骂我了。我和刘荣默默无语,打着水漂,不再理她。这时的我们,只要天天能和她玩耍就行,哪怕天塌下来呢!好一会儿,她理亏地说,好了好了,我还跟你们耍。我和刘荣才笑遂颜开。我又嗅到了荷花的清香。

又一个星期天,我们在图书馆一直等她到西边的楼影爬过了广场,她才匆匆跑来,老远就冲我们笑着说,啊呀,实在是对不起,早上我爸临时决定去乡下的姥姥家,我没办法通知你们别等我了。唉呀,你们别对我摆这么一副欠债要还的脸嘛,我也是没办法。这不,在姥姥家一吃过中午饭,我就逼着父母赶紧回,一下班车,我就跑来见你们了。

我们知道她没错,可我们当时就认为她的星期天和每个星期的下午放学后就该跟我们在一起,心里就是不痛快,还是不理她。她掏出三张电影票,冲我们摇着说,你们要是再不笑,我就撕票了!我们高兴地跳起来,抢过票来一看,是《血战台儿庄》下午五点开演。我们瞟一眼西边的楼顶,看不见了太阳,撒腿就往电影院跑。

这部电影震撼了我们的内心,才知道国民党的军队在国难当头时也如此的忠勇爱国。尤其是那位敢死队长,一把一把地把孙连仲分给他的大洋掏出来,唰唰地丢在地上。所有的敢死队员都学着他把大洋掏得丢在地上。那哗哗声在我听来如同战鼓咚咚。然后,这位队长头也没回,对惊愕的孙连仲说,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什么。他是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句朴素的话,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更震撼了我们的心。就我个人而言,我早看腻了八路打鬼子的那种小打小闹的电影,认为这部电影演得才是真正的战争!

不久,刘艺又拉我们去看了《莫斯科保卫战》我们从上午八点半,一直看到下午四点半。散场后,我们去桥头的那家面筋馆吃了面筋,去了我们的阅览室。

从散场开始,几乎就我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说我就喜欢这样演大规模战役的电影,给他们讲着古今中外那些大规模的战役。沿着易和渠走时,我站在渠坝外侧的一个暗堡上,告诉他们,这是当年日本人为了防备傅作义从北面西面进攻县城而修的。但是傅作义多聪明,他南渡黄河,造成窜往陕西的假象,忽然折回来,渡过黄河,从南面奔袭我们县城。就如同古德里安绕开麦克马洪防线,横扫防线的后方一样。说到古德里安,就不得不说说德国的战将。德国真是个人才层出不穷的民族,如果希特勒不是蛊惑了这样的一个民族,是没有问鼎天下的力量的。就拿德国的士兵来说,忠诚又勇敢,是一流的士兵,德国的战将更是没得说。这些士兵和战将是希特勒能横行天下最大的资本。啊!啊!看到银幕上千万辆坦克向莫斯科驰骋的场景,我是多么地激动呀!我真想为古德里安大哭一场:他能看见红场的塔尖了,却最终没有拿下莫斯科!这像兵败滑铁卢的拿破仑一样让人惋惜!

刘艺大为光火,打断我的话说,你怎么能站在德国人那边说话呢?我说我是撇开政治,从纯军事角度说的。刘艺摇着头说,赵野,你走火入魔了。你眼里只有战将赫赫的战功,却看不见一排排倒下的士兵,更看不见他们的家人因为他们的死多么得痛苦!我说只要人类存在,就有战争,没办法。刘艺跟我吵起来,刘荣好不容易把我们劝住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去了阅览室,都闷不做声。我装作看书,刘荣抟玩一根草茎,刘艺卷着自己的辫梢。好一会儿,刘艺才说,我觉得你们俩该悬崖勒马了。昨天,就你俩的志向我请教了我爸。我爸说,赵野的志向是空中楼阁,在和平年代,你去当兵,如果能干,熬到他这个岁数,最多混到连长这个阶别。多数情况是,当上十几年志愿兵,退伍回家,文不成武不就,什么也干不成。刘荣的志向还有点儿影儿,但是,你得投靠一个党派,凭借一个党派的力量个人才能起来。但这个党派必须是有力量的。可当下的中国,只有共产党有力量。问题是共产党里人才济济,你熬到他这个岁数,最多当个镇长。我爸的意思是,改革刚刚开放,据他估计,这个方向以后四十年内不会变。就是说,我们该抓住这大潮初起的有利时机,顺着潮流,面向经济领域立志,好好读书,一定能成为弄潮儿的。

我嘴硬,说,和平年代更需要军事人才,否则一旦有战争,如同安史之乱一样不可收拾。两人又争吵的面红耳赤,刘荣又劝住了我们。沉默了好久,刘艺恳切地对我们说,我是担忧你们的前程呀。时代变了,咱就得跟上变。咱都是凡人,得顺应潮流。毛泽东那种让社会顺应他的人在人类历史上都是凤毛麟角的呀。

刘荣低头不吭声。我别转了脸。刘艺丢下一句话,我从明天开始要好好学习了,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一扭头走了。

一连几天,刘艺不在窗口露面。星期天,我们等到图书馆下班了,她也不来。我和刘荣悻悻地回了学校,吃罢饭,没精打采地去了阅览室闷坐着。刘荣把书翻得哗哗响,试探地问我,不行……咱给刘艺写一份道歉信?我低头说好吧。但是,你来写。刘荣说,你写,我送信。我说好吧。

晚自习,我写好了道歉信。回到宿舍,把信交给了刘荣。第二天,我见刘荣一直在刘艺他们班附近转悠。吃过晚饭,我们往阅览室去。刘荣一脸灰色,我什么也没问。我们坐在树墩上,无聊地打着水漂。

忽地,刘荣喊,看!我回头望去,刘艺正骑着车从林间小道上向我们驶来。我们高兴地迎过去,但刘艺黑着脸不看我们,只管往前骑车。我们手足无措地站在小路边,看她骑过去。她在阅览室那里停下来。我们长出一口气。她立好了车,背对着桌子坐下来。

我俩忐忑地走过去,悄悄地坐下来。刘荣看了我一眼,提心吊胆地把道歉信从刘艺的胳膊、胸腰和腿构成的三角形里擩过去。刘艺拿了,拆开看了,一瘪嘴,说,避重就轻,算什么道歉呀。你们要是不保证以后好好学习,我真不理你们了。

我俩低头不吭声。刘艺骂一声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沉默了一会儿,刘艺对我说,赵野,我觉得你当诗人比当将军现实。我觉得你想象飞扬,感情充沛,语言流畅生动,是块儿写作的料。你的这些特点从你这份信上就能看出来。

我得意地说,从初二开始,我的作文老师都是当范文读给同学们听的。刘艺高兴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写呢?我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刘艺气得想说什么,但忍住了。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刘艺说,赵野,你试着写诗吧,要不,我真得不跟你们玩了。刘荣冲我一挤眼,我赶紧说好吧。刘艺高兴地说,现在朦胧诗异军突起,你乘着这个势头赶紧写朦胧诗,说不定真能写出个名堂来的。我说我没见过朦胧诗。刘艺说她给我弄一本朦胧诗来。

没过几天,刘艺真给我弄来一本《朦胧诗选》要我赶紧抄下来,人家只借给我两天。还对我说,学校的《星月》杂志里有她认识的人,她想法把我的诗推荐给杂志,但前提是我得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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