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陆续续，总有些人问我这么几个问题——
金庸的小说有那么好看吗？
武侠小说不就那样，打打杀杀，有意思吗？
写这个有什么卵用，能当饭吃吗？
类似的，等等，都是以吗加问号结尾，浓浓的鄙视隔着屏幕都能闻得到。
我可以回答一下：
很好看。
有意思。
不能吃。
其实还有更犀利的批评，大意是，你这写的什么鸟东西，老子看不懂……
这个就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二
我想大部分人都个执念：看武侠小说嘛，跟嗑瓜子一样，就是个消遣，既不偶像也不浪漫。而且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砸场子，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是消音版《古惑仔》，容易带坏人，和谐社会的人应该少看。
有道理。就像我每次看到城管当街行凶的新闻，都要在心里练一遍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暴脾气日益见长。
不说武侠小说，我更觉得，一小撮人还有个更大执念，那就是，现在又不用考试了，还看什么鬼书？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赚点钱。
更有道理了。你把整本《唐诗三百首》背出来，结账的时候想打个五折，后果可能是被打个骨折。
三
都好有道理。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偶像吗？
段誉这样的皇二代，颜值高，气质好，爱妻又顾家。是不是江湖上跑得最快的高配版吴尊？
乔帮主这样的霸道总裁，当过私企CEO，做过国企高管，分分钟就能承包一万个鱼塘。是不是比张翰还霸道了十个黄晓明？
杨过这样的小鲜肉，帅到爆炸，迷妹遍布大江南北，只撩不睡，约架不约炮。是不是感动中国的吴亦凡？
还有杨逍这样的气质大叔，文才好，武功强，演技到位，妹子被撩得无怨无悔。是不是刮了胡子的吴秀波？
对了，还有邪魅狂狷的韦爵爷，比女人还俊的平之少爷……娱乐圈流行的爆款，哪一类没有呢？
简直太偶像。
不浪漫吗？
射雕里，有个生起气来就喜欢打断学生狗腿的老头，老婆死了几十年还心心念念，“更视天下美女如粪土”——黄药师终生不忘冯衡，痴不痴情？
笑傲江湖里，有对著名的CP，男的会弹琴，女的会吹箫，双双放弃领导人职位，整天吹拉弹唱游山玩水——令狐冲和任盈盈的人生，快不快活？
鹿鼎记里，有个喜欢拿刀乱砍的帅哥，二十三年的时间守在一个女人身边，又挑水来又浇园，只为了跟她说上三十九句话——胡逸之对陈圆圆陪伴，是不是最长情的告白？
还有，粉丝生日时，杨过晓得用烟花在天上送祝福。你说贴不贴心？撩不撩人？
陈家洛无任何防护措施，徒手暴力攀岩，只为了给刚认识的香香公主摘两朵雪莲。纯不纯爱？浪不浪漫？
再想想那些电视剧里，包下一栋楼的外墙去表白算什么，整个襄阳城的夜空都是杨过的LED显示屏。
四
金庸的武侠所包含的，当然不止这些。
好看的皮囊，梦幻的桥段，只是小说搭起的一个花架子而已。
武侠武侠，不光是武功好，打架厉害，最重要的是侠。
比如，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郭靖大侠，凭着这八个字，用一双肉掌把自己打成了全民偶像。
就只有侠吗？
张无忌调停六大派和明教、萧峰拒绝和慕容博联手，连杀父（母）之仇都能放下，陈家洛为了世界和平连女朋友都可以上交国家，如此讲政治，讲团结，讲大局，是不是仁？
殷天正生是明教的人，死也要做明教的死人，韦小宝那么爱钱最后还放了茅十八，是不是义？
令狐冲深更半夜和一堆漂亮的尼姑同睡一条船，连竟然不搞群P，余鱼同对骆冰只暗恋不强奸，杨过对着一只老鸟叫哥哥，是不是礼？
霍青桐会打仗，程灵素会读心，欧阳克“只消瞧了妞儿的脸蛋，就知她全身从上到下长得怎样”，任我行一眼就看出东方不败不是个好东西，是不是智？
江南七怪为了一句话就万里迢迢跑到蒙古吃了十年的沙子，大嫖客田伯光、大老粗岳老三就算被阴了也是愿赌服输，拜小尼姑、小白脸为师，是不是信？
五
不止有侠，不止有仁义礼智信，还有。
比如茶道，比如花艺。小王子段誉就是这样的高手，张嘴就是专业术语，神仙姐姐她妈被训一顿还没半点脾气。
比如琴棋书画，黄药师、无崖子，甚至梅庄四友，随便拉一个放今天都是文艺界的领头人。
不仅文化软实力超强，做实业、玩手工的也是一级棒。
比如魔教十长老中的“大力神魔”范松，就是搞机械工程的专家，用一把斧头差点凿穿华山，挖掘技术超蓝翔。
比如“函谷八友”里的冯阿三，一门心思搞石刻，搞木艺，是极具“工匠精神”传统手工艺工作者。
甚至连盗墓的都有，比如段正淳手下的大理国司徒华赫艮，当了部级干部后还不忘初心，情系老本行，一听到挖地道就手痒痒。
六
看看，这么多优良的传统美德，这么多优秀的传统文化，三观超级正，正能量爆棚，简直就是德育的教科书，是传承的活化石嘛。
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到易，道学家看到淫，才子看到缠绵，革命家看到排满，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
而十四部金庸武侠，偏偏就只被看到打打杀杀。
可能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有了那个更大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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