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重新读了金庸先生《神雕侠侣》,《神雕》是部情书,公论久定,无庸置疑,然而写情居然可以写到国仇旧恨,同命运抗争,《神雕》当真是一部天下无双的情书。
一、国恨家仇
《神雕》的故事仍发生在那个江湖,宋朝有金国和蒙古两大敌人,如何处理国恨家仇成为这一时代江湖人物的主要看点。
关于国恨,我想我们80后的这一代是无法体会得深切透彻的,我们正处于一个社会发展的上升时期,四海安康,歌舞升平,盛世繁华;对于帝王之位的残酷争夺,亲兄弟之间的薄情寡义,我们读历史也已见怪不怪;对于被比喻成企业之间竞争的民族矛盾我们也一贯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来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一度成为我的座右铭。
宋朝宫廷朽衰,官场腐败,宋朝的人民为什么还要抗金抗蒙;为什么明朝明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袁崇焕还要誓死抵抗,既然侵略者的帝王有能力治理好一个国家,为什么不干脆退位让给这个更贤明的君主来治理呢?
看过《神雕》终于明白,因为战争是侵略性质的,那么它的目的就一定是抢掠,抢掠谁?外族人民。这是永恒不变的利益定律,所以每当外族来袭,本族就必须拼死反抗。当宋的半壁江山落入蒙古人之手,中国北方饿殍遍野,满城荒芜,生灵涂炭;当清攻破北京时,清差点就实行抢掠北京然后屠城的政策:对于侵略者,外族人民只是被抢掠的对象,而不是将归顺于自己的臣民。因此才会有“宁做太平犬,莫作乱离人”的叹息。誓死戍边,这是一种爱国爱民的情节,是一种道德,是一种求生的价值取向,每个民族都有,每个民族也必须有。
关于家仇,本人是看的极淡的。何必报仇?伤害已尘埃落定,报仇,徒然伤害另一个人而已,报仇,更会使人想到当初自己受到的伤害,可见对于自己的仇,还是不报的好。可是杀父深仇呢?报父仇的意义又深了一层,除了复仇,甚至可以算是对先父的一番祭奠,安抚自己的无限伤愁,可是对于先人,是丝毫无用的,因为根本不存在“地下”。仇恨,需要的是化解,而不是报复。
二、反抗命运
杨过的一生有两个结,一是父仇缠杂,二就是他与小龙女的师徒畸恋。
小龙女从小在活死人墓长大,宛似没半点人间烟火气息,想了许久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师傅和徒弟不能结为夫妇。其实这礼法本身有自己的正确性,既然是师父,自然就是长辈,当然就不能有儿女情长,否则乱伦。可是这礼法对杨过和小龙女就不适用了,因为他们的感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一来小龙女只比杨过长几岁,有师父看起来比徒弟还小的呢?又有哪个师父需要徒弟来保护爱怜呢?这份怜惜之爱天下无双,是以天下之人都未明白。
虽然如此,反抗礼法与命运却是举步为艰的。
小龙女的脱俗使得她对世事的不公从不怨天尤人,“总之,是我自己命苦。”她清虚恬静的个性与训练,使她根本不会有意识的去与命运抗争,她沉默地接受了一切不幸,也包容了一切不幸,从而使自己超脱了不幸与悲剧,升华到一个世人必须仰望的高度。
她较之梅妻鹤子的林逋,似乎出世得更为深远了。
但是这般道家色彩浓重的无为淡漠于脱俗出世,毕竟是缺乏人生奋斗意义的;所以杨过担负起了一切入世奋斗与突破命运的责任。一般的武侠小说描写侠士的感人事迹要远多于侠士本身的成长经过,而《神雕》却深刻刻划了杨过的成长经过,每一次转折,每一份力量的积累,每一份成熟的兑现,并不是来自外在的救赎,而是来自生命本身的奋斗与突破。杨过的一生,命运不断给以他极限的锤炼:杨过背负了杨康的罪孽,幼年流落江湖,童年又在桃花岛受到了不堪的冷漠与压制,在重阳宫再遭到几近谋杀的欺凌,武功初成又入江湖搏杀,绝情谷中毒,襄阳城断臂,直至与小龙女生生分离十六年;然而他也不断迸发出天下无双的光辉与潜力:终南山上吸收了小龙女清徐淡漠的感化,领悟了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人间正道从而放弃了复仇,然后由神雕指引完成了武学的终极启悟。
杨过的侠气固然是出于郭靖的感召,但更重要的还是他本身在命运的极限锤炼下的自我启悟;杨过的武艺固然是由于通过神雕接触了前人的经验,更在于他的勤奋与智慧;就连后来能为襄阳屡建奇功也是用了自创的武功,决不因人成事,倚门傍户。他之所以能够卓然而升华成为一代大师,争取到反抗命运机会,倚在与他本身的不断成长与突破。
正是她与杨过的升华,使得二人辛苦经营的怜惜之情得以摆脱最终的悲剧命运。在历经一连串的不幸与苦难之后,在小龙女生命垂危之时,杨过昂然决然的与小龙女在重阳祖师的画像前成亲,使命运的灰网上出现良红色的抗争,给这出已注定的悲剧带来了喜红色的转机
三、情之为物,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书中李莫愁不停吟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情之为物,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生命是场负重的赛跑,情之为物,便是幽居古墓时的淡漠繁华,便是漫天大雪时林间小屋中对着红泥小火炉的一夜对饮……淡漠这场浮生里一切的虚妄,情之为物,便是珍惜拥有。现在,是命运对你天下无双的恩赐。
这些就是重读《神雕》后我的启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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