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

我的家乡，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位于四川省内，是一个普通的乡村。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农村居住人口众多，农民主要以农业劳动为主，一年四季都是繁忙与热闹的景象，不像如今跨省输出劳务已是常态，农村里的大部分劳动力都来到城市谋生，留在农村的几乎都是老人与孩子，现在的乡村除了春节的那几天外，平时已是非常冷清寂寞了。记忆中的家乡天空总是一碧千里，辽阔无际，每年农作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情景就如一幅幅画一样。家乡盛产竹与麻，是当地有名的“竹麻之乡”。也因为有这些经济作物，人们的生活相对宽松一些。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便离开家到外地求学，并在工作的城市安了家，有了孩子后，为照顾孩子，父母也搬到城市与我们同住，就没再没回去过。至今已快三十年。

偶尔，吃到与小时候相似的味道，或者听到家乡的口音方言时，就会回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生活，心里也会怅然若失，可都市生活的快节奏推着我一直向前，忙于生活、工作与家庭而无暇顾及其它，直到孩子上了大学，我也已是人到中年。身体与精力的退步让我不得不慢下了脚步，于是，闲下来的时间才多了起来，生活节奏也随之慢了下来。上个周末，天气很好，我捧了书坐在院中慢慢翻看，乏了，便抬眼望向天空，天空高远，阳光明媚，湛蓝的天色干净清澈，突然想起小时候独自在稻田边捕捉蜻蜓的时候，那时的天空与现在的天空那么相似，小时候的事和家乡的一切就那么清晰地浮现于眼前，就像打开记忆中深藏的一幅画。

那时我大约八九岁，暑假中，午饭后父母都有午休的习惯，他们躺在竹椅上打盹，屋外阳光灿烂，四周除了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狗叫外，几乎再没什么声音。我常常等到父母都睡着后，就独自悄悄地溜出家门，走出家门便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水稻与蔬菜。这个季节，稻穗已经沉甸甸的，一阵风吹过，波浪一样起伏绵延，风吹乱我的头发，也把禾苗的清香送到我的心间。然而，我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它们——蜻蜓，长着一对圆鼓鼓大眼睛、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蜻蜓会在稻田中飞来飞去，小巧而轻盈。它们也十分享受这段安宁的午后时光，它们独自或者三五相伴，在稻田中低飞，阳光下，薄而透明的双翅闪闪发光，漂亮极了。它们不时地停留在稻子上，或许是小憩或是吸叶片上还没有蒸发完的露水。而我，总是蹑手蹑脚地，屏住了呼吸，在它们停留的片刻时间，伸手想去捉住它们......

长大后，才知道蜻蜓是复眼，可以眼观八方，也解开了我小时候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我蹑手蹑脚，使劲憋住不呼吸，仍是抓不住它们？可是，我又那么不甘心，站在路边上整整一个午后的时光，等蜻蜓飞过来，等它们停下，蹑手蹑脚地，伸手去想抓住它们......

仍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偶尔抬头间，映入眼中的天空那么高远辽阔，蓝天与白云，只纯净的蓝与白，便美得像一幅画。夏季的蔬菜瓜果，四季豆、黄瓜、豇豆、丝瓜、茄子、辣椒……垂手可得，七月的田园，一派丰盛富饶生机勃勃的景象。

离家不远处的村口，有一条大河，河水在村口处被拦河堤坝截成上下游，上下游之间有很高的落差，这样，利用水力发电就解决了一个村所有人磨米磨面的问题。河面最宽处有二三十米，水很深，记得小时候两岸没有桥相通，只有十几个方方正正的青色石墩一字排开固定在堤坝上，以帮助人们过河到对岸，每个石墩差不多半人高的样子，它们的高度与大小应该是经过测算的，几乎完全一致，每两个石墩间隔不超过半米。小时候，我们都喜欢在上面跳过去再跳过来地玩耍。多年的踩踏，加上村里的人长年累月在上面搓洗衣服，表面已经非常光滑。通过石墩之间的空隙，上游的水一年四季就从其间哗哗地流向下游，溅起一阵又一阵的雪白水花。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我们都会被父母反复警告不准靠近大河，但小河是可以去玩的，小河的水一直流向远方，河床宽而平缓，河水清澈，水很浅，最深处都只能没过大人们的膝盖。夏天的傍晚，人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女人们就在那些石墩上洗衣服，石墩是天然的搓衣板，她们把抹上肥皂的脏衣服在上面反复搓洗，然后再在水里一一清洗，一件件衣服就十分干净了。有时候，洗衣的人太多，所有的石墩上都摆满衣服肥皂盆桶之类的，场面很是壮观。她们一边洗衣，一边说说笑笑拉家常，仿佛一天劳作的疲惫也随那哗哗流动的河水消解散尽。小河里则是孩子们的乐园，我们在那里摸鱼虾和螺，也捡水下那些光滑的鹅卵石当宝贝，常常天都快黑了，要在父母的再三催促中才不舍地回家。

乡村的黄昏，夕阳西坠，家家生火做饭，缕缕炊烟袅袅绕绕地从房顶上升起，笼罩着整个村庄，又淡淡地消失暮色中，这情景，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倍感亲切与温馨。母亲会摘来新鲜的蔬菜，她把黄瓜削成薄片，用她自己做的辣椒酱，只加上盐和醋，一盘美味脆生生的凉拌黄瓜就做好了；她也会把茄子和辣椒在火里煨熟，撕去外面的皮，再把茄子撕成细丝，和辣椒一起放在捣钵里加上盐一起捣碎，又辣又香馋得直流口水，我们一口气可以和着它们吃上两三碗米饭。母亲用豌豆自制凉粉，用大豆磨豆腐、用魔芋粉做魔芋豆腐、用红苕粉做成苕皮炒泡姜泡椒……暑假中，我们的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我的父母都是老师，他们工资虽微薄，但父母亲都特别勤劳持家。母亲在屋后周围的空地种菜，每年都会养一群鸡鸭。父亲则喜欢养鸽，他的鸽子由两只开始，发展成一大群，家里的鸡鸭鸽及它们产下的蛋，父母都是拿来给我们三姐弟增加营养，从不拿出去换钱。我的父母齐心协力地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若用现今的语言来形容，我们三姐弟是被父母“富养”长大的。

长大后，我们姐弟仨全都离开家到外地读书，然后工作安家，有孩子后，为了照顾孙子孙女，父母也跟着我们离开他们工作生活了几十年的家。从此后，家乡就只留在记忆中了。

结婚后，每年，我都会跟着先生回他的老家。他们那里属于山区，他的家就在半山腰。虽然我们都来自同一省市，但是一北一南相距一百多公里的。自然风光也就完全不同。我的家乡地势平缓，最高海拔不过四五百米。土肥地沃、大米是我们的主要粮食，又是当地的竹麻之乡，物产十分丰富，只要勤快会操持，生活就不会困顿。他们那里放眼望去全是山，海拔最低也有七八百米，一重接一重的大山，一山接一山的茂密树林，坡地上只能种玉米土豆和红苕，只在山势相对平坦的凹处才种上水稻，田少，地势又高低不平，因此当地人们一年多数时间以玉米、土豆、红苕为粮食，又没有什么可以贴补家用的经济作物，不难想象几十年前，那里的生活一定十分艰苦。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走出大山，来到城市打拼，再加上国家“振兴乡村”的政策，又使当地的人们在各个方面得到优先照顾。而走出去的年轻人眼界与思路都得到很大的提升，再回到家乡后他们就知道如何用自己的所学来建设自己的家乡。所以，现在那里早已今非昔比，与中国所有的乡村一样，与城市的差距越来越小，加之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以及城市稀缺的新鲜空气，受到越来越多城里人的青睐，一到节假日山下的公路边就停满车辆，到处都是到这里来游玩的大人和孩子。这些良性循环都使得当地的经济得到飞升，现在，当地人的生活质量与幸福感已经得到相当大的提升了。

他家距离市区差不多三十公里路程，开车经过市区后就一直沿缓坡爬行，直到半山腰。当车行驶于两山之间的公路上时，从车窗望出去，大山的巍巍雄壮就那样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夏天的时候，更是满山郁郁葱葱的景色，林深叶茂空气十分清新，就像走进天然氧吧。我每次都叫先生放慢车速，摇下车窗，使劲地呼吸，一路上心情也会格外舒畅。

清晨，站在院子里，对面山上的云雾、村庄里的炊烟、山下的河流及田园风光就像一幅巨大的自然风光图尽收眼底，让人神清气爽，心胸开阔。现在交通便利，开车一个小时便可以往返一个来回，听先生讲他们小时候，站在院子里便能喊答应对面的亲戚，如果真要走过去，先要下山，然后乘小船过河到对岸，再爬上对面的山，来回一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他的家住在半山腰，而他家所有的土地都在山下，与现在家家门前都通公路，什么都可以通过车辆运输不同，以前他们一年四季的播种与收割全靠肩挑背磨。小时候他曾因为从山下背谷子回家，谷子太沉把他压得眼泪直流，也因此，他自懂事起便发奋读书，直至走出大山，走入城市。都说山里的人性格坚毅顽强，不怕吃苦，看看眼前这一座座山，再看看先生，的确如此！

如果八九月份回去，正是玉米成熟的季节，因为气候的原因，山上玉米的生长周期比其它地方时间要长，我在那里吃到了最甜最糯的玉米。他们也会把刚摘回来的玉米磨成浆，与南瓜一起，做成南瓜玉米糊糊，新鲜又香甜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当地家家最擅长做的饭就是土豆焢饭，新鲜的土豆，洗净切好，放上油盐和米，加水后，剩下的事就交给柴火，不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带着微黄锅巴的柴火土豆焢饭就出锅了，闻着香，吃起来更是香……如果连续几天下雨，天晴后，先生会带着我一起到屋后的林子里去采野生的菌，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树下那么多星星点点的野生菌时，惊呀得都迈不开步子，它们直直地立地树下，像一个个小姑娘躲在小伞下面，可爱极了。先生对这些菌的名字如数家珍，他一边采摘一边给我讲它们的名字，而且，他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哪种最新鲜，哪种是有毒不能吃的……只一会儿就会收获满满的一篮，回家后将它们洗净，放上油盐再加一把蒜一起炒熟，那种新鲜味道，是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吃不到的......

自我离开从小长大的家后，或许是自己的家乡只能存在记忆中吧，我一直把先生的家乡当成自己的家乡，尽管自然风光不同，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有区别，可我从一开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那个陌生的地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里的感情与日俱增。三年前，现在想起来我都会哑然失笑，竟然还是由我提出重新修建他们家老房的建议。于是，我与他的家人们一起规划设计，确定方案，他们兄弟四人齐心协力地在原来的地基上重新盖起一楼一底的小楼，两层小楼面积近千平米，一楼是公用的客厅饭厅和厨房，二楼是四套独立的套房，既有公共活动空间又可以互不干扰，院坝也比之前扩大了两倍，并排可以停放十来辆车。屋后有森林，山下是河流，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乡，的确叫人流连往返！

年11月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转载请注明：http://www.qingtinga.com/mgjt/9927.html